南枝松了一口气,在逃脱桎梏的一瞬间,往地上一滚。
“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姚九思语气诧异,欣赏地点了点头,“不愧是小阿枝。”
南枝剧烈地喘息着,双手做出防御的姿势,却不是对着面前的姚九思,而是对着正相反的位置。
“装神弄鬼。”她咳了几声,吐出一口血水,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还火辣辣地疼,在心里骂了一句,冷笑道,“叔叔现在怎么落到和这些邪魔外道狼狈为奸的地步了?”
虽然还不能下定论,但是南枝初步推断,自己应当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中了蛮夷霍乱心神的迷药迷术。别的不说,眼睛现在所看见的,都像是镜子中的世界,和现实颠倒相反的。
但又不是完全相反,从而扰乱人的判断,无法交手。
就像那座诡异的佛像,相反的转法-轮印一样。
只是,她要怎么清醒过来呢?温越和其他人现在又怎么样了?
南枝一边飞速思考,一边试图用言语影响姚九思,同时借此多重感官一起感知他的真实方位。
“叔叔是真得想杀了我?平心而论,阿枝在若羌也没少帮叔叔的忙吧?那些银子不都进了您的腰包?那些名单不也给了您大用处?说起来,还是因为留珠想先一步对我出手,我出于自保才反击捉住她的,怎么还能怪我呢?”
姚九思笑了,笑声和风声一起涌入南枝的耳中,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既然如此,你我叔侄不如重归于好?你现在就跟着叔叔回去吧?正好我们一家团聚,也好吃一顿团圆饭。”
“团圆饭”三个字的语气,轻飘飘的,格外阴森。
南枝应和道:“好啊!那其他人现在在哪里?不如我们都跟着叔叔回去?那位女大夫医术卓绝,宁公子也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奇才,他们的本事可不比阿枝小!”
“晚了。”姚九思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叔叔没什么耐心,那两位现在的尸体,恐怕都爬满虫子了呢。说起来,你怎么还漏了一个人,是觉得叔叔一定不会留他的性命,还是觉得他没什么用处呢?”
“叔叔说的哪里话?您刚刚不是说‘我们一家团聚’吗?”
南枝眸色愈深,转瞬间敏锐地分辩出风声里,那道叹息真正的方位,钉雪折花安静地铺成杀意,将姚九思层层笼住!
“他是您的侄女婿怎么算不得‘一家人’呢!”
话音刚落,掌刀锐气如有实质,裹挟凛冽迎头而下,犹如蛟龙入海,鹰击长空,撕裂了姚九思身周那层若有若无的屏障。
明明是透明的半空,被刀意砍出了诡异的褶皱,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密密麻麻的小东西,在一瞬间落了下来。
秋雪纷纷。
南枝运气内功护住心脉,警醒地屏住呼吸,就看到那些东西落了自己满身。
“……”
凑近了一看,发现对方好像还有生命,仍然挣扎着蠕动赫然是一只只透明的蠕虫,身躯两侧生了数不清的触足。
南枝面如土色。
啊啊啊啊啊
她就知道!
哪怕来西原已经一年了,她也还是会被这些五花八门,稀奇古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小东西吓死。
她立刻取下了自己衣服上挂的坠瓶,把里面事先准备好的药,在自己的裸露之处抹了个遍。
希望辛夷大夫之前准备的药,对这些不知名的虫子也管用!
“咳、咳……”受了她竭力的一招的姚九思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身子晃了晃。
南枝没有放松警惕,打算继续动手,却见那些透明的虫子,像是听到了什么号召一般,潮水一般朝着姚九思而去,将他围在一个包围圈里,成保护之状。
南枝:……
渐渐的,那些虫子的透明感越来越低,慢慢显露出灰白或者纯白的颜色,形成了一条不停转动变幻的蛇尾,每一条虫子,都是一片活的蛇鳞,与此同时,一种辛辣的刺鼻味道冒了出来。
那个味道让南枝想到了汴州林场,想到了那只火眉白狐死去的时候,尸身腐烂的气味。
她弯下腰,剧烈地呕吐了起来,几乎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那些虫子不像是在姚九思的周围旋转,活像是在她的腹中蠕动着翻江倒海。
姚九思平静地注视着她摇摇欲坠的模样,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每走一步,那些虫子也蠕动着留下一串潮湿的印迹,也不知道是从身体里分泌出的什么汁液。
“到此为止了。”
他聚起内力,一掌往南枝的头顶劈去!
就在这一瞬间,冲天的大火忽然从佛像的身后,拔地而起。
火舌迅疾地铺开爪牙。
姚九思身上的虫阵被火舌一燎,立刻变成了黑色,蜷缩着烧成米粒大小,纷纷地掉了下来,空气里传来一阵呕哑嘲哳的声音,无数细小的尖鸣,此起彼伏。
南枝倒在一个怀抱里。
“阿枝!阿枝!”温越的身影从火舌里慢慢显现,两只手快速地扶住南枝,见她脸色难看,厉然望向身前。
“噼里啪啦”的烧灼声里,半空间那些原本透明的网络状物事尽皆融化,拧动聚合着纠结成一片一片,掉了下来,露出了佛堂里原本的面目。
南枝心跳如擂鼓,紧紧握住温越的手,感受着他温热的触感,刺鼻的焦味里,眼前原本似是而非的一片雾气,也慢慢散开,露出了真实的境况。
还是那个佛堂,原本的篝火已经彻底熄灭了,西南一角的缺口处,露出一丝泄下的天光。
雨停了。
“西原的桃花瘴,果然厉害。”温越冷冷道。
桃花瘴?南枝愕然地望向他,却见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条粉红的虫子,形状和姚九思身上之前那些是一样的,颜色却十分鲜亮。
姚九思畅然一笑,却牵动了身上中的伤口,嘴角流下一道血痕,他无所谓地擦了,挥一挥衣袖,挥去了身周那厚厚一叠的虫尸。
“不厉害,怎么配得上恪王爷的身价呢?”
他的话一说完,佛堂的门就被猛然破开了,许多身影出现在破庙的四周,把这里团团围住。
“大人!”
最中央的位置,几个穿得奇怪的人抓着两个绑起来的人,揪着他们的头发,露出他们的脸,赫然是宁朝璧和辛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