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越默然地收回手,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想来。他没有继续呼唤其他人的名姓。反而又坐回了佛像前,专注着打量着那一仍在跳跃的篝火。
他在心里默念着数,计算着火苗跳动的间隔,很快发现这火苗一直保持着固化的速度跳动着,仿佛生人的呼吸似的。
温越脱下了自己的外裳,往那火苗上一扑,却没能把火扑灭。
那件造价不菲的锦衣,就悬在焰火之中,慢慢扭曲,却没有被烧毁。
温越长舒了一口气,拿出匕首,开始往自己的胳膊划口子。可是那原本削铁如泥的利器,却像是突然变成了软泥捏的孩童玩具,无论他如何使力,在胳膊上花样百般地刺下,也没有留下任何伤口,他也没有感受到疼痛。
就像是陷入了一场离奇虚幻的诡境。
与此同时,另一间一模一样的佛堂前,南枝已经绕着佛像转了几圈,甚至拿出了钉雪和折花,开始“亵渎”这座古怪的佛像。
再给她多一点时间,只怕这整座佛像的漆都被她刮毁殆尽了。
几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在自己的面前消失?南枝可不信什么怪力乱神,她想到了娘亲之前和自己说过的江湖上的一些遁地之术,认真思考,他们一个在同一时间被人遁地转移的可能性。
……就算再怎么武功卓绝,也不可能办得到吧?南枝倒吸一口凉气。而且那些看不见的敌人,为什么掳走了其他人,偏偏留下了看上去最好掳的自己?
或许,并不是她看到的那个模样……
南枝心下一凛,如果说刚刚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并不可信,那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她的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就可信?
她伸出手来,深吸一口气,兀然地往自己的脸上甩了个巴掌!
不疼!
她迷迷糊糊地想,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果然是……
刚松了一口气,却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南枝的肩膀微微僵硬,她感受到了自己耳边,咫尺之间的距离外,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甚至吹动了自己的鬓发如果那是人的话。
她慢慢地转过头,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
“小阿枝。”
“……”南枝的喉咙滚了滚,立刻后退了一步。
那人看着她的动作,露出一个玩味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你很害怕我吗?”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若真是这样,叔叔可实在是伤心了。”
“你我好歹朝夕相处,亡命天涯了大半年,叔叔我还那么信任地把留珠和若羌的人手交给你结果你居然还这么害怕叔叔?”
是姚九思。
他的表情带着一点淡淡的遗憾和懊恼,仿佛一个寻常的叔叔,在苦恼怎么哄好耍性子的侄女儿似的,可是南枝连握着钉雪的刀都有些颤抖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咸州吗?荆朝的人不是把他困在距离此处的咸州吗!
姚九思居然还颇为有耐心地和她解释:“荆朝有张良计,叔叔自然也有过桥梯啊?说起来这个‘过桥梯’,还是恪王殿下教给我的呢!”
荆朝那个狠心的丫头,派出那么多死士,紧咬着自己不放,要不是他及时和仰山卫接上了头,只怕就交代在她的人手里了。好不容易逃出生天,他怎么还敢就这么直愣愣地往咸州的天罗地网扑进去?自然是效仿一下恪王在丹州时的手段,李代桃僵。
荆朝和咸州守备军的埋伏,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果然……是那个钉子,把消息传给了姚九思。
南枝抓准了他和自己解释的这段空隙,突然发难,钉雪到游蛇闪电一般,往姚九思的脖颈咬去!
没想到他却半点躲避的姿态也没有,十分自然地敞着怀,用迎接一般的姿势,任凭刀锋往自己的要害袭来。
钉雪刀没入了姚九思的颈子。
没有鲜血淋漓,没有刀入骨肉的钝感,动作落下去的一瞬间,南枝还以为自己捅进了一片云彩。
这是梦吗?这个姚九思是幻影?
因为自己不断地想到他,思索他的现状,设想他的下一步棋,所以才会在这个诡异的幻境里看到他?
下一瞬,姚九思的动作就捏碎了她的这个猜测。
那人微笑盈盈,同一时间,另一只手毒辣地捏住了她的脖子,微微用力。
南枝感到脖颈处火辣辣地疼痛,窒息一般的痛苦,灭顶一般涌了过来,把她淹没。
“怎么了,好侄女儿,这就是你现在想对叔叔做的事情吗?”
为什么……南枝额角的青筋暴起,眼睛不禁翻起了白眼,被他死死捏着脖子,已经双脚离了地,无望地怔动了一下。
这不是梦吗?为什么姚九思可以对她动手,她却不能对他动手,做出的动作好像在同一时间化为了青烟似的!南枝艰难地思考着,试图找到破解之法,只是形势如此,她犹如砧板上的鱼,一切反抗都被诡异地化解了,只能被迫接受着他单方面的虐杀。
“阿枝,叔叔我待你不薄。”姚九思怜悯地盯着这个少女,这个世界上自己最后一个血亲,轻如呓语,“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地对待叔叔?莫非是温越给你吃了什么迷魂汤吗?”
他难得对一个人,生出这样的耐心和包容,居然就这么被辜负了。
还记得那只火眉白狐吗?阿枝,既然兜兜转转间,你还是不愿意选择应该选择的,那就只能落得一个和它一样的下场了。
姚九思的笑容慢慢地冷了下来,眼神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凝聚着内力的五指陡然一用力。
你放心,叔叔之后会好好安葬你的,带你回到真正的老家,见一见你那没机会见面的生父叔叔我也不介意让你和他长眠在一处!
南枝翻起了白眼,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犹如一只濒死的鸟雀。
就在这个时候,她颤抖的左手,执起钉花刀,裹挟着最后的力气,朝着自己的后背袭了过去
一片奇异的“咔嚓”声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发出犹如湖面春冰化冻的声音。
姚九思的眼中迸发出惊异,与此同时,南枝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接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那只手,也被迫地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