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朝看着温越的眼神,浑身都不自在,“啧”了一声:“王爷不想要的话,那本将就收回去了?”
温越立刻把文书接了回来,问道:“将军为什么不直接给他?”
荆朝“呵呵”了一声:“本将要是给了他,他就绝不会再走。”
温越默然。
确实,以谢琢的性子,拿到了这个,只会愈发死心塌地地留在黔西,不然心里肯定会不停反思自省。
“免得王爷说,本将是故意使手段拿捏他。”荆朝哼了一声。
“……”朔月将军果然记仇。
“虽然他不肯说,不过看他那个高兴又扭捏的样子,本将大约也能猜得出来他要去见谁。”荆朝懒洋洋道,“等到了地方,你再把东西都给他,到时候他是想带着人去哪里都随他!”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愉……但她才不会把心力都耗费在这种事情身上呢!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好透就急着赶路,还请王爷多加照顾。在西边的这些年,他也树了不少敌,多少人的眼睛其实还一直盯着他,尤其是畴江水路那些道上混的,不可掉以轻心。”
不过有温越同行,他的护卫可不是吃素的,宁朝璧想来也不会有事。
温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本王……知道。”
他当然会照顾好自己表哥,用得着荆朝来提醒吗?话说回来,这个女人平日里在谢琢面前那么不近人情,把他当牲口用,非得到背着他的时候,才关心起人来,什么怪脾气啊这是?
暮云四合,了结了一番心事的温越回了自己的住处,便见南枝坐在床边,拿着几个小瓶子,正在观察什么。
“殿下回来了?和荆将军谈得如何?”
温越把事情简单说了:“后日我们就出发北上,带着辛夷一起去铄州。把奉善和行雷他们几个留给荆朝的人,助咸州一臂之力。”
铄州是位于北疆的几州中最南的一州,和西原的彝州相邻,距离这里不算太远。
“谢二公子,当真继续打算留在黔西吗?”
“嗯。”温越喟叹了一声。
那一日和谢琢重逢之后,他就一力劝说他,和自己一起回京城,所有事情他都会安排好。区区流放之罪,以谢琢这么多年在黔西做出的功绩,足以抵消了。
可是这个外柔内刚的表哥,却温和而坚决地拒绝了,说感激他这么多年以来对谢瑛的照顾,但不愿意回京。
“京城对现在的谢二公子来说,痛苦的记忆居多。”
那些美好的过往,也都随着鲜血淋漓的朱雀大街上,落下的一张张鬼头刀而灰飞烟灭了。反而是黔西,处处都是生机,都见证着他新生之后的每一段岁月。
“随他吧,他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还能逼着他在替荆朝鞠躬尽瘁之后,再继续给我拉磨吗?”温越摇了摇头,无奈道,“他自己想留在哪儿就在哪儿吧。”
左右现在已经知道了他的下落,可以放心。
南枝惊奇:“殿下,这可不像你啊?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大倒苦水,把荆将军痛骂一顿,琢磨她给谢二公子灌了什么迷魂汤呢。”
“原本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从占刀楼出来后,温越一肚子都是气。以他的忍功,看到荆朝也不禁阴阳怪气起来。
直到荆朝把那些东西给了他。
他忽然就释怀了。
或许一切并不只是自己短短一个月中,亲眼看到的那样。
八年,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呢?
黔西的这段经历发生了什么,其中冷暖,都只有谢琢自己明白。他和荆朝之间的恩仇,也不是他一个缺席八年的人理解的。
他在这儿气什么气?随他们去吧。
“说来也是有意思,他和邵霁都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哥,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谢琢看似温和文雅,但内心极其有主见,随了谢家人骨子里的自负霸道,认定了的事情,别人是改不了的;而邵霁却是,看似张扬肆意,其实没什么坚定的自我,很容易被人说服,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主意。
“听说邵小爷去了东陵运送军需,昌怡公主一直不肯让这个儿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偏偏这个时候走了这一步。京城……是不是要发生什么?”
“有戚慎在,郑国公府又自顾不暇,她能翻什么天还能平白变出一支奇兵来,围困京城吗?还是设下什么宴会,把皇室的人全毒死?”温越捏了捏眉心,“我看,大抵是她发现邵霁察觉,怕他误事,所以把人远远地送走。”
这样……也未必不好,他现在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邵霁。
让他远离这些,才是最好的。
“你这是在做什么?”温越凑到她旁边,看她挑拣着瓶子。
“我从辛夷大夫那里得来的新药。”南枝道,“这几天我跟着她,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辛夷大夫说,我们马上会北上穿过彝州,那里气候湿热,多毒虫蛇蚁,多备上一点驱虫的药粉,比较安全。这些是她最近研制出来的,味道不那么刺鼻,对身体也无害,我把它放进你给我做的瓶坠子里。”
“你这几天跟着她,日子过的倒是还可以?”
南枝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啊,谁让某些人,又是忙着黔西的事情,又是忙着表哥的事情,连和我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呢?我只好去烦辛夷大夫和行雷了。”
“说起行雷,我听奉善说,她在若羌的时候,是不是……”
南枝想了想:“你是想让我说说对她的看法吗?”
“她到底是个姑娘家,我平日里对奉善这群小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摔打,和她就没有那么多接触,有时候安排,也会因为对她不够熟悉而略有为难,所以想问问你。”
“她有真本事,也有往上升的闯劲拼劲,依我看,殿下不必因为她是女子而有所顾忌。”南枝想了想,“不过她确实比我知道的其他人,更桀骜不驯一些,但一旦心服口服,就不会再有异心,即使偶尔敏感了,也不会因此意气用事,可用。”
在若羌的时候,她当着奉善行风的面给她没脸,那时候她也还是对自己不服,而且明显动了真怒,但是之后交代她的事情,她却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并没有把自己的情绪带进任务,做事情更是利落又漂亮。
温越点了点头,笑了:“没想到你还挺欣赏她,如此,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南枝疑惑。
温越却敛起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我身边,可能有一枚钉子。”
姚九思放在他身边的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