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南枝闻言，忽而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背后一片冰凉，仿佛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某道来自不知名之处的视线的窥探。
她咽了咽口水:“你是说……”
温越把她揽进了怀里，让她紧张的身体微微放松，低声道:
“你知道的，祖母交给我的五部暗卫，原本承袭自老疯子和她培养的横川卫。”
横川卫和仰山卫，原本是帝后手里的左剑右刀，后来却因为二人的分歧，一个渐渐成为了谢氏背后的势力，一个成为了皇帝明面的侍卫机构。但溯其根本，两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姚九思从杨进衡那里入手，耗费十年慢慢掌控了仰山卫，那他是不是也以此为突破口，渗透进了横川卫？
南枝略有所思:“之前画舫宴上的那一场刺杀，来者对奉礼的功夫了如指掌，派去的刺客，恰好都是克制你那日身边的护卫的。”
非五部暗卫内部的人不得知。
“是，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在一点点试探手底下的人。”温越叹了一口气，“怀疑了一些人，又排除了一些人。”
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的内心其实偶尔会被突如其来的愠怒所控，因为这群人是最初跟着他的死士，一身性命尽皆交付于他。如果他们中也有人选择背叛这实在是件让人遍体生寒的事情。
“但是那个钉子并没有露出什么真正的马脚。”南枝眯起眼，“因为他太重要了，姚九思不舍得让他轻易被揪出来。”
毕竟能获取温越的信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
如果姚九思知道温越和荆朝已经联手，要对他展开必杀之势的话，那枚钉子就到了不得不动的关头。
“我希望是我多虑了。”温越沉声道。
占刀楼里，跟着宁朝璧的小侍从正忙着收拾行李，陀螺一般在望舒阁里转来转去，一边收拾一边嘀咕。
“这件衣服带着，公子还没怎么穿过呢……”
“这个不要了，有点重……”
“嗯……这两种发冠带哪种好呢？”
宁朝璧坐在一旁喝药，忍俊不禁:“阿林，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只去一两个月而已，又不是要搬迁。”
“公子不是说了，那地方估计没有您用的东西吗？”阿林掰着手指头数，“要是到了铄州再一件一件挑，不知道要多花多少银子呢，还不一定有地方买！”
宁朝璧敲了敲他的脑袋:“你知道此行路途有多难吗？背那么多东西，麻烦死了！”
“不知道。”阿林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铄州距离黔西本来不远，只可惜，中间插了个彝州和吼江。”柳沅倚在门边，语气凉凉，“两州交界处地势复杂，落差极大，山峦如聚，吼江流转此地的那一截，是整个大梁江河最湍急的一段。”
就连经验最老道的船工，也不敢带人过此处。
“是极，所以我们要去铄州的这段路，不得不随时改道，或爬山，或过河，还得时刻注意着不迷失方向。”宁朝璧叹了口气，“你还带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阿林闻言哀嚎一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里的鸡零狗碎，又匆匆退下，回自己房间重新整理行李。
“你真得打算还回来？”抱臂的柳沅冷着张脸，突然问道。
“为什么不回来？”宁朝璧道，“将军给我升了官，弘毅他们也说开了，其他地方的房子，我现在也买不起啊。”
“……”柳沅把手臂放下，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留在这里？你和聂公子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他是为了将军留在占刀楼，我也是。一个被家族送来讨好许国公府的庶子，连爹和大娘都不愿意容我。也只有这里，能让我有一席之地，也只有将军，能没有成见地重用我。”
柳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你却不同。”
“我喜欢黔西，真得。”宁朝璧笑了。
柳沅:……
“你不用这么一副见鬼的表情，好吧……我知道我这话说出来，大抵大梁绝大多数人都会是你这么个模样。”宁朝璧怅然而叹，“可我真得很喜欢。”
柳沅:“是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喜欢这里的人？”
“自然是，都喜欢。”
柳沅蹙起眉头:“阿璧，很早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你和她不是一路人，她也不会给你你想要的那种感情。”
“我没有妄想过什么。”宁朝璧露出一个怀念的眼神，“曾经有个人告诉我，人生难得如意，如果遇上了想要的，那就遂着心意去追逐。”
毕竟也许再迟一天，错过了，就是永远地错过，你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戴上枷锁，被大理寺的狱卒一脚踩进泥地里的时候，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章，也被跟着扔进了泥淖之中。曾经代表如日中天的望族的至宝，他珍重捧出的心意，他的聘礼，变成了不值一文的笑话。
来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却什么都懂了。
没有以后了，不会再有以后了。
璇妹和他，都是凭依着本家的深根挺干而生的叶子，没有了凭依，就只能随风飘零，如何为自己的命运做主，又如何为彼此的未来负责呢？
甚至连再见一面的主也不能做。
他狂笑着倒在一摊血水中，直笑得那狱卒也骇然逃去。
成为宁朝璧的第二年里，他没能忍耐住，还是去打听了一下故人的消息，却得知她已经嫁去了东陵。
八年前朱雀大街的那场日光，太过刺眼。
八年前的那场桐花雨下的私情，也从此天各一方，无人再知。
而现在，他不想再做这样的叶子了，他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并不是因为想要她怎么样才留下来，而是我真得觉得，留在这里，很快乐。”
黔西就是躺在黄沙里的明珠，他会用更多的岁月去见证去参与它的熠熠生辉。
柳沅摇了摇头:“一个人的心被大爱大志填满，又怎么能吝惜出一部分，分给私情呢？”
“那又如何呢？”宁朝璧笑得很坦荡，“我的心里也不是只有私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