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想大着胆子回头的时候,他的影子里,头顶上方有一把硕大的刀向自己劈来,更老六张大嘴巴,想喊出声,可是他竟然发现自己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接二连三的狗叫声掩盖住了更老六奄奄一息的惨叫,在皎白的月光的照耀下,凶手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陶裁缝说完,周围一片寂静,众人实在无法想象更老六惨死在了这么几句话下。
桑榆也是一阵感概,更夫陡然受到袭击,本就来不及反应,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他想喊也喊不出来了。
崔叙眼神不变,对着陶裁缝道:“继续说。”
陶裁缝感受着四面八方而来的刺人视线,哆嗦着继续交代。
集市那日,许娘子挎着一篮子鸡蛋走街串巷地叫卖,婆母定的价位太高,集市上鸡蛋太多,实在卖不动,她无法,只能四处走走,看有没有熟客愿意买上一些。
好在没走多久,有个大户人家适逢宴客,正巧鸡蛋不够了,就一把子将鸡蛋全买走了。
完成了任务的许娘子很开心,挎着篮子就要回家,走过陶家门口的时候,看见陶娘子抱着一些布料往摸索着开门。
陶家也是许娘子的常客,陶娘子眼睛看不见,陶裁缝心疼她不愿意让她干活,家中的衣服都攒上几日的,叫许娘子一并洗了。
许娘子见陶娘子行动不便,忙上前打了个招呼,帮她推开了门。
陶娘子一听许娘子的声音就认出她了,“正巧,我正想找你呢,这几日天气有些热,衣服换的勤快,你今日若有空就一并洗了。”
许娘子一听可高兴了,想着今日鸡蛋卖的顺利,时间还算充裕,若是能洗一家衣服换些银钱,就可以偷偷给家中的两个女儿做些小衣。
她们已经大了,需要讲究一下了,奈何婆母管家严厉,对女儿们很是苛刻,想叫她拿钱给女儿们买布料做小衣,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不如自己挣点银钱,再偷偷地做好小衣,到时候就算婆母发现,最多自己挨上一顿打骂,但是女儿们可以有衣服穿了。
许娘子高高兴兴地跟着陶娘子走进了院子。
可是,她再也没有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们。
桑榆听的有些不忍,许娘子一生幸劳,临死前还惦记着两个女儿,殊不知失去了娘亲的庇护,她的两个女儿还要受祖母的虐待。
门外百姓的唾骂已经渐渐明目张胆起来,有激动的百姓甚至想将手中的臭鸡蛋砸过去,差役们也面露悲愤,有个胆大的竟然朝陶裁缝吐了一口吐沫。
崔叙的面色陡然冷了起来。
成三倒是看懂了崔叙的脸上,可是他不敢出声制止,今日的王县尉依然不在,吐吐沫的差役是姜明府的外甥,他人言轻微,那敢说一个不字。
和崔寺正等人打交道久了,成三也算能琢磨一下崔叙的为人了,别的不说,单是今日公堂之上,醴泉县的差役目无法纪,就够姜明府喝一壶的了。
诚然陶裁缝不是个好人,百姓们骂骂也就算了,差役竟然带头扰乱公堂,这对崔叙无言是一种忌讳。
偏厅里的鲁王也透过纱窗看的分明,原先气愤的表情也渐渐淡了,他看了看已经站了起来的姜明府,淡淡道:“姜明府管理有方啊!”
姜明府的汗水浸透了他的官服,要不是时间不对,他都想冲出去撕烂外甥的嘴,平时目无王法也就算了,在鲁王和大理寺面前还这样放肆,这是不要命了,“殿下饶命!”
鲁王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看他。
公堂上。
崔叙一拍惊堂木,将众人的注意力收回来,“你继续说袁三郎之死。”
陶裁缝看了痴痴傻傻,学着差役到处吐吐沫的弟弟一眼,眼带哀伤地将袁三郎之死说了出来。
说起来,袁掌柜和陶裁缝相识已久,十几年间,他每日关上铺子之后都要从袁家门口路过,袁掌柜是生意人,对谁都笑盈盈的,陶裁缝虽然生意不大,但是袁掌柜也不在意,每次见到都是笑脸相迎。
袁三郎出生的时候,袁掌柜还抱着他,炫耀给陶裁缝看。
彼时的陶裁缝家中,陶娘子已经有孕在身,他看着袁三郎,就想到了即将出生的孩子,自然看着欢喜。
陶家小郎君出生之后,两家越发走近了。
可惜好景不长,陶裁缝的儿子意外而死,失去孩子的陶裁缝性格大变,再也不愿看见和儿子年纪相仿的袁三郎。
袁掌柜的生意也越做越好,陶裁缝却原地踏步,身份上的差异也让生分了起来。
那日的黄昏,陶裁缝回家的时候,看见一片衣角从槐树背后冒出,他生了好奇心,便走过去看看,就见袁三郎靠在槐树干上睡的昏沉,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他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魔障了,举刀砍去。
陶裁缝刚一说完,崔叙就问他:“你所言当真?”
陶裁缝唯唯诺诺道:“是真的,小人说的都是真的,与小人的弟弟无关,他就是一个傻子,他什么都不懂,他最多也就玩水作乐。”
陶二郎依旧傻傻地笑着,露出自己映着痕迹的手腕,拍手道:“一起玩啊。”
崔叙突然问他:“和谁一起玩?”
陶二郎看了看崔叙,眼睛瞪的老大,“和姐姐一起玩,玩水,好多水,红色的水,不好闻!”
陶裁缝一听,目龇巨裂,“不是,不是,崔寺正,真的是小人做的,真的是小人!”
他一边磕头,一边对看着自己的傻弟弟面露慈爱,似乎心里充满了矛盾与挣扎,泪水也不自觉地从他的脸上滑落。
这番真情流露,看的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忍。
“哎,这个陶裁缝也是个傻的,真当大伙儿看不出来呢。”
“就是,一看就知道他是替自己弟弟在顶罪。”
“就是啊就是啊!红色的水不就是血吗?肯定是陶二郎杀了人,拿血当水玩呢!”
崔叙问他,“陶裁缝认为呢?”
陶裁缝只顾磕头,不做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