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等人到的时候,各种期待和好奇的眼睛就落在了他们的身上,她跟在崔叙等人的身后,故作自然地走进了公堂。
公堂的两边各自站着一排差役,是姜明府特意从驿站和醉云楼调来的。
崔叙神情肃穆地走站最前方,然后端坐在正前方的案桌后。
这是桑榆第二次看到崔叙坐在公堂之上,老实说大理寺亲自审的案子还是很少的,一般都是将案子查明送回下属的县衙,由县令审问,县令判好再送到大理寺审核,确定没问题就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
这次的案子合该交给姜明府才对,但是崔叙对姜明府并无好感,便亲自审了。
失去了审案权利的姜明府缩着脖子,坐在小偏厅里,看着悠闲坐在上位的鲁王大气不敢出。他原本是不打算来自取其辱的,只当是把县衙大堂借给大理寺用用,自己就当没这回事。
哪知道鲁王殿下不知为何对此案生了兴趣,不顾劝阻非要跑来看看,已经将驿站和醉云楼围成铁桶的姜明府,不得不抽掉一部分差役前来保护鲁王。
鲁王本就是爱凑热闹的性子,最是闲不住的,他打小就爱游山玩水,这么多年几乎要将整个大兴跑遍了,要不是太后约束的紧,只怕他都要跑到关外去了。
这次好不容易回长安一趟,还被圣人抓了壮丁,遣到这个小县城来安抚安和公主,为了不节外生枝,鲁王压着性子在驿站呆了许久,时不时拉人作乐。
之前还有田少卿可以陪着他,现在田少卿陪安和公主搬去了醉云楼,鲁王痛失玩伴,都快闲出毛病来了。
可巧这时候崔叙将杀人案查出来了,鲁王一听,说什么都要跑来凑个热闹,美其名曰:“本王代圣人巡视醴泉,这等大奸大恶之人,本王必要亲眼看着他服罪。”
并严词表明,他只是来看看的,不参与任何意见,就当他不存在。
鲁王都这么说了,崔叙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开了个小偏厅,将鲁王安置在里面,又派了百里谦暗中守卫。
县衙的公堂上。
崔叙身穿绯红色官服,正襟危坐在首位,头上的“明镜高悬”四字牌匾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升堂!”
“威~武~”差役们轻点棍杖,将公堂之上的气氛提升至高潮。
桑榆穿着自己的九品官服站在一边,与之前的偷偷摸摸不同,这次,桑榆已经正大光明地站在公堂上了。
崔叙惊堂木一拍,公堂陡然安静下来,“带疑犯上堂。”
有差役领命下去,不多时就将陶家兄弟带了上来。
陶裁缝低着头一言不发,在差役的督促下来到公堂上,陶二郎倒是毫无所觉,即使被两个差役控制着也高兴的不行,嘻嘻哈哈地同见到的每一人打招呼。
陶裁缝拉拢着脑袋,一见崔叙便跪下认罪,“小人陶力,愿意认罪。”
崔叙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问他,“你所犯何事?”
陶裁缝垂眼看着地面,“前一段时间死的更夫和许娘子等人都是小人所杀,小人愿意以命偿还。”
此言一出,在场的百姓哗然,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陶裁缝,竟然真的是连杀三人的凶手。
“陶裁缝杀的人?”
“真的假的?陶裁缝不是佛祖庇佑之人吗?”
“呸,什么佛祖庇佑,我早就说过福神、邪神都是骗人的,你们这些愚民偏偏不信。”
就连醴泉县的差役都忍不住小声讨论起来。
崔叙眉头紧蹙,对县衙的这种目无法纪的行为有些不满。
成三看懂了崔叙的脸上,板子往地上一敲,呵斥道:“公堂审案,不得骚乱,违者必有重罚!”
百姓这才消停起来。
崔叙看了一眼陶力,对他认罪的态度视而不见,转而问起了陶二郎,“陶二郎,你可认罪?”
桑榆侧眼注意到,陶裁缝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
陶二郎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听到有人叫他,他眨眨眼,“认罪是什么?”
崔叙耐心地问:“你可认识打更的更老六、城西的许娘子和袁家三郎?”
陶二郎呵呵一笑,欢快道:“不认识呀!”
陶裁缝猛地吐出一口浊气,朝崔叙磕了一个响头,“崔寺正,小人认识,是小人杀的他们!”
崔叙对陶二郎的回答并不意外,听到陶裁缝这么说,他心中微动,“如此,你便将你的作案过程细说一遍。”
陶裁缝又是一记响头,磕磕巴巴地将案件说了出来。
在他的叙述下,在场道众人似乎回到了更夫被害的那一日。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打更的更老六像往常一样行走在夜间,他已经走惯了这条路,所以就有些懈怠,手中的锣鼓虽然敲着,嘴里却骂骂咧咧,“这个贼老天,白天热也就算了,晚上也这么燥的慌。”
他一边说着,一边揪着身上的粗布麻服的衣角扇了扇风,然后“哐”的一声敲在铜锣上。
许是动静大了,有一户人家养的犬吠了一声,接着像是打开了机关一样,几家的大小犬只此起彼伏地叫唤起来。
更老六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就习以为常地骂了几声,敲着锣继续往前走。
黑夜掩盖了脚步声,更老六自顾自走着,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身后,有一道人影晃晃悠悠靠近他。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更老六又喊了一声,喊了之后,感觉自己的脚踝处有些痒意,夏日夜里蚊虫多,即使更老六皮糙肉厚的,也有些招架不住,他将锣鼓拿在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挠痒痒。
痒意被止住,更老六舒服地谓叹一声,总算是舒服了,
突然,他感觉自己的影子有些不对劲。
今日是满月,月光洒满了地面,连灯笼都不需要带,更老六夜视极好,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影子大了好多。
两只腿变成了四只腿,挠痒的手本该看不见,可是此时竟然在一侧又长出了一只。
更老六脊背发凉,他知道这种情况是表示他身后有人,可是什么人会在夜里行走,还悄无声息地跟在自己身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