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无暇去想林襄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她麻木着表情,麻木着眼神,看着自己身下一摊血迹,又用麻木的语气说道:“不是的,我的孩子不能死,我也不能死,我只是感觉不到疼而已。”
燕羽将目光转向漆黑的棺椁,扯了一个淡淡的笑,再面对林襄时,笑容加深了几分,十分客气地说道:“林小将军,可否帮个忙,帮我寻个稳婆来?”
“日后,你会报答我吗?”
“会的!”
“那我就帮你这个忙!”
林襄横抱起燕羽,不顾她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袍子。
燕羽生产得很顺利,左右不过折腾了两个时辰,破晓之时,一个男孩儿呱呱坠地。
林襄像是一个好人,帮忙帮到底,不仅寻了稳婆,还为新出生的婴儿寻了一个奶娘。
燕羽不顾身体的异样,又穿起孝服跪到了灵堂上,几天几夜地跪着,跪到第七日,她的夫君韩策才姗姗来迟。
韩策进门磕头,燕羽还不忘对他回礼,那一瞬,她好像忘记了他是谁。
韩策奔过来,将她揉进怀里,在她耳边连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燕羽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有听到,她的头仿佛罩着一个套子,从父亲逝去的那一刻起,她对人世的感知,总是无力和迟钝。
生产满一月后,燕羽的身下依然淋漓不止,大夫说她郁结在胸,服任何药物都是治标不治本。
可是,燕羽觉得她很正常,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待着而已,怎么就是病了呢?
韩策端着药碗,踏进卧房时,燕羽正坐在床边盯着地面发呆,若是没人打扰她,她就会一直发呆,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安静得像一棵植物。
“翙翙,喝药!”
燕羽望向韩策,露出礼貌的微笑,乖巧地接过药碗,像喝茶似的,没有丝毫抗拒,神情自然地一饮而尽。
“谢谢!”
燕羽将药碗递回来,而后,继续盯着地面发呆。
韩策把药碗放好,坐到床边,搂过燕羽的肩膀,放低声音:“翙翙,和夫君说说话,好不好?”
燕羽没有任何回应,她希望韩策可以离开这里,她不想和人说话,对所谓的夫君更是无话可说。
“你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做什么,夫君可以带你去……”
“你可以离开我身边吗?”
燕羽打断韩策的喋喋不休,她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怎么就惹来他那么多废话。
韩策的脸色一僵,讪讪地挪开手,燕羽望着他的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厌烦。
又过了十来日,燕羽发呆的时间越来越短,她开始有规律的睡觉,吃饭,带孩子。
孩子虽是早产了半个月,却是能吃能睡,一点也不闹人。
燕羽轻轻摇晃着双臂,怀里的孩子酣睡时,还在蠕动着小嘴巴,这是在梦中吃奶呢!
真是可爱,初为人母的燕羽,感觉心间流淌着一条河,泛滥着幸福与安宁。
韩策立在门前,眼神缱绻地凝着他的妻儿,初春的日光和煦,暖融融照着他的肩背,却不及他妻子的一抹甜笑,让他心潮澎湃,热情似火。
燕羽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孩子安置在榻上,转过身,就撞入了一个硬挺的怀抱里。
韩策将燕羽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前,下巴壳抵在他妻子的发顶,揽着她腰身的手臂渐渐收紧,满足地喟叹:“翙翙,你每日里多笑笑,好不好?”
燕羽无甚表情地推开他的胸膛,微垂着眸子,移步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来小口小口地抿着,几个呼吸后,才声音平淡地问道:“你没有什么事情要忙吗?”
韩策的拳头攥紧,松开,又攥紧,他的小姑娘变了,变得冷淡,变得深沉,变得他看不透,变得不再仰慕他,不再依恋他。
韩策深呼吸,作为她的夫君,无法忍受这种突然的变化。
他压抑着心底莫名的烦躁,坐到燕羽的对面,耐着性子轻声道:“翙翙,六皇子已然登基,京城暂时安定下来,可是,南边的纷端愈演愈烈,我打算带兵围剿,壮大韩家……”
“那你就去呀!”
燕羽抬眸,眼神清澈,语气自然:“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窝在这方庭院里是为了哪般?很多人需要你,该忙什么就去忙什么,不该在此虚度光阴!”
韩策伸手,覆上妻子搭在桌边的柔荑,神情中满是歉意:“翙翙,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事,我知道你很难过,夫君也是心疼你的,你的身子又受不得颠簸,本想再陪你在京城多休养一段时日,等到孩子百天之后,再带你回东洲,只是南边的事情比较棘手,韩家若想在武朝争得几分地位,就要把南边归于麾下,若不然其他权贵,必是要将东洲与韩家拆吞入腹,夫君便是还要离开你身边,夫君也是舍不得……”
“没关系的,你去忙吧!”
燕羽将手从韩策的手中抽出来,为自己又斟了一杯茶。
“大夫说你的身子虽是有些虚弱,路上注意些,应是没有大碍,明日或是后日,咱们就出发,我先送你和孩子回东洲……”
“不必!”燕羽打断韩策,严肃着脸庞:“你不必管我,燕家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但也不愁吃穿,我养一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没有必要到一个我不喜欢的地方去生活……”
“翙翙,你说的是什么话?”韩策猛地站起身,尽量压制住脾气,只是声音里染上了薄怒:“你是我的妻子,是韩家的媳妇,你不回东洲,你要在哪里?”
燕羽稳稳当当地坐在原位,淡然开口:“你曾对我说过,与我之间的婚事非你所愿,以前是我年少无知,种种行径为你带来许多困扰,今时今日,你我各行其路,结束这段本不该结成的姻缘……”
“住口!”
韩策暴怒,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茶碗哗啦作响,声音更是提高了几倍:“你要和我置气到什么时候?”
燕羽似是疲乏至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口吻诚挚:“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没有和谁在置气,我长大了,发现自己犯了很严重的错误,我只是不想再错下去而已!”
“不……”韩策上前拉起燕羽,双臂收紧,把她揉进怀里,柔声安抚:“我的翙翙没有错,你不要胡思乱想,所有不好的事都会过去的,等夫君收复几个州县,壮大了韩家的势力,夫君就有时间陪着翙翙了!”
“我不需要谁来陪,我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会过得很好的,如果你认为我跟过你,再改嫁他人,你心里不舒服,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只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不会再找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