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沉默下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她的夫君为了救他的真爱，连整个韩家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她还没有傻到，会以为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比韩家其他人更重要，有些话，还有必要问出口吗？
燕羽绷着小脸，看不出喜乐，韩策向前拥抱住她，柔声细语：“我会留下一队兵马保护你的安全，你不要生气，好好吃饭，好好养胎，我处理完杂事就去岳家寻你，陪你过新年。”
“哦……”燕羽的心中一片麻木，她不知道除了答应她的夫君，再目送他追逐他的心上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她给过夫君机会的，她原谅过他很多次了。
韩策听到燕羽应声，心中一喜，捧过她的额头，印下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这是他们夫妇之间第一个吻，蜻蜓点水，无波无澜，至少在他妻子的心中没有激起半分涟漪。
韩策走了，燕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车上奔赴京城，无论是从东洲到京城，还是从京城到东洲，这一段路途不长不短，却始终都是她一个人在走，来来回回多少次，早已习惯了！
然而，越接近京城，路上越乱，终于在距京城不足一百里的小镇上，遭遇了乱军和流民。
燕羽在红豆和黄豆的护卫下，一边躲避乱军的刀光剑影，一边躲避灾民的疯抢流窜。
她挺着一个大肚子跌坐在地，红豆抱着她挨了两刀，血流不止，深可见骨。
当又冲来一队兵马加入拼杀，形成人墙护卫着她时，红豆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红豆，不要睡，我们安全了，我们到京城找最好的大夫，你会没事的……”
燕羽用双手去捂红豆的伤口，血越流越多，根本就捂不住，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湿透了红豆的衣衫，湿透了燕羽的衣衫，染红了她们身下的一片土地。
当战乱平息时，红豆也失去了气息，燕羽抱着红豆的尸体嚎啕大哭。
“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将军还在家里等着您呢！”
说话的人是燕大将军的近卫，他命人收拾了战场，重新套起马车，让黄豆背起红豆回到京城安葬。
“将军的身体很不好，小姐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准备？”
燕羽茫然，父亲只是病了，她要准备什么？
王副将服侍燕羽坐上马车，低声说道：“将军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害怕小姐担心，一直瞒着，如今再瞒下去，恐怕小姐再也见不到将军了……”
燕羽微张着唇，眼睛发直，感觉自己陷入噩梦中，要快快醒来才好。
“今日一早，将军得来消息，知道姑爷提前入了京城，就嘱咐我快到城外来迎迎小姐！”
只有父亲是真的爱她，只有父亲……
可是她的老父亲形销骨立地卧倒在病榻上，任她呼唤多少声，都一直昏睡着。
直到她归家的第二日夜晚，父亲才睁开了眼。
“翙翙……”
“父亲，女儿回来了……”
燕羽跪伏在床榻边，抓着父亲的手臂痛哭出声：“父亲，你要好好的，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翙翙，父亲熬不住了，父亲没有将你托付给良人，父亲也舍不得你……”
燕羽的眼泪横流，语不成调：“父亲，我很好的，很好的。”
“傻孩子，韩策到三皇子府带走了隋窈，这事已闹得满城风雨，隋家那个孩子有第一美之称，又生就个水样性情，在各个权贵豪杰之间游荡，韩策被其所迷也属正常，只是可惜了我的好女儿……”
燕大将军的手探入怀中，拿出了一方翠绿的玉佩：“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父亲再为你打算最后一回。”
“父亲……”
燕羽扶床大哭，燕大将军爱怜地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天下大乱，你一个弱女子须有家族庇护，韩家原是好的归处，只是你的夫君被美色所迷，若是再娶，冷落了你，你要想办法守好自己的心，不为情所困，自然安稳。若一直过不去心里的坎儿，能和离自然最好，但是，天下男子都有私心，宁可毁了自己的女人，也不肯放她另嫁的可不在少数，你肚子里怀的是韩家的长子长孙，就算是有后妻进门，你有孩子傍身，想来韩家也不会亏待了你，只是夫妻情爱本就难得，天下女子又痴心难改，父亲不怕你吃别的苦，只恐怕你在感情中走不出来，被情所困之人都是半生凄凉，况且你有了孩子，就有了牵挂，有了羁绊，纵使有一日和离再嫁，或是偷偷出走，你做选择时总是要顾虑孩子，其中苦楚，父亲不敢细想，可怜我燕家满门忠烈，唯一的血脉，却要在这乱世中孤独而行……”
燕大将军死灰沉沉的眼眸里，流出一滴泪珠，他将手中的玉佩塞给燕羽：“这方玉佩可以调动两万兵马，你只要到北洲找到琳琅阁，向掌柜的出示信物，自然有人替你安排所有，这是父亲留给你的倚仗，若能利落地出了韩家，再找夫婿，这就是你的嫁妆，若是韩策有情有德，独霸一方时，还能念及燕家的恩情，不曾苛待于你，这两万兵马，就是你立足在他后院的筹码，燕家完了，无人为你做主，无人为你出头，无人救你于危难，我的宝贝女儿，父亲心疼啊！”
黎明时分，燕大将军咽了气，临去时瞪着双眼，抓着燕羽的手不放松，哀嚎声声，死不瞑目。
第二日，燕府设了灵堂，却无人来拜祭，只因二皇子登基，四皇子和六皇子的势力反叛，京城乱成一锅粥，这关键时刻，隋家倒向还没有成年的六皇子，无人猜得出，隋家是在何时与六皇子的母家达成共识，让人意外的是林家，一直在北洲按兵不动，不知其意在何为。
灵堂外的纷乱，燕羽一无所知，她一身热孝，挺着大肚子跪伏在灵堂上，没有眼泪，没有哭声，她的面目平静，平静到像戴了一张面具。
一直跪到晚间，燕羽都滴水未进，燕府的奴婢们也都私跑出去，了无影踪，整座府邸静悄悄的，除了燕大将军的几名近卫守着府门，就只剩下灵堂里的孕妇，在暗夜中犹如一团死灰。
“你都感觉不到疼吗？”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燕羽机械地转动自己的脖颈，朝灵堂门口瞧去。
一身青衫的男子踏进门来，走到她身边，弯腰扶住她的双肩，语气里充满怜悯：“流了这么多的血，你若还跪在这里不动，孩子就会胎死腹中，你也会追随燕大将军而去，告诉我，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