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羽的嫁衣只穿了半日,就换上了一身孝服,熬了七日后,韩老太爷下葬,她才得以有片刻喘息,新嫁娘该享有的甜蜜时光,好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错过去了。
她的夫君忙完丧礼,又忙外面的军务,除了偶尔在婆母房里用饭时能见到他,两个月间,他们二人不曾同处一室,也不曾同榻而眠,更没有说过一句话,哪里像是夫妻?还不如陌生人!
直到韩老太爷烧完百天,众人完完全全地脱了孝,那一晚,韩策回了他们的新房。
燕羽有点手忙脚乱,服侍韩策洗漱时,不是解不开衣襟,就是拽不出腰带,要么被靴子绊个趔趄,要么做完哪样就发呆,不知道还要做些什么。
韩策似乎很累,对燕羽的任何表现都毫不在意,洗漱完就上了榻,拽过被子,呼呼大睡,完全当燕羽不存在。
燕羽却自在不起来,第一夜与自己的心上人同处一室,还要同榻而眠,难免小鹿乱撞,她小心翼翼地爬上榻,越过韩策,极其仔细地躲避着韩策的身体,费了半天劲,才躺到床榻的里侧,拽过剩下的一床被子将自己裹紧,闭起眼睛,耳朵却异常灵敏,听着韩策的呼吸声,心内久久不能平静。
燕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天亮的,这一夜好像睡着了,又好像一点都没有睡。
直到天已蒙蒙亮,韩策翻了一个身,燕羽立即闭起眼睛装睡,她听见韩策起床,洗漱,离开,一直没有勇气张开眼和他说上一句话,教她怎能不失落。
转眼间,盛夏已过去,又是一年秋。
燕羽的日子过得还算平静,婆婆不曾难为她,不曾找她的麻烦,当她是个透明人,根本不愿意搭理她,小姑子随了婆婆的性情,对嫂嫂视而不见,只有小叔韩笠的礼节不差,每每见她总是称呼嫂嫂,简单地问候几声。
韩家亲戚众多,却都自过自的安生日子,毕竟都指望着他们大房而活,她夫君韩策是下一任家主,对她这个夫人虽在心里看低,知道她不得韩策爱重,但是,面上还是能维持几分礼貌的。
他夫君很忙,也很累,每晚回来都是倒头就睡,立秋以后,燕羽有意和他提起回门的事情,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说他自有打算。
其实,除了回门,还有圆房的事情没有解决。
他们拜堂后的五个月以内,除去三个月的孝期,剩下的两个月,夫妻两人虽然日日同枕而眠,却是井水不犯河水,一人一被窝,谁也碰不着谁。
这一日傍晚,韩策回房,难得主动交代燕羽:“过了中秋,我就陪你回一趟京城!”
“哦!”燕羽粲然一笑,为了韩策肯和她多说几句话,也为了能够回京城见到父亲,她高兴得躺在榻上,闭起眼睛时,嘴角都是翘着的。
还有三日就是中秋,家中却来了客人,是韩策的亲姨母,带着她十六岁的女儿来访。
韩策的姨母与她婆母性情完全不同,她婆母性情沉闷,而韩策的姨母却是开朗健谈之人。
她亲热地拉起燕羽的手,啧啧赞叹:“这就是京城的贵女,瞧这一身的气度,你妹子学都学不来呢!”
韩策的表妹吴楚楚挽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母亲,我可是您亲生的,女儿就是不如嫂嫂,母亲也要疼我,不能说的!”
吴姨母被逗得哈哈大笑,用手指点着女儿的额头,笑骂道:“好好好,我女儿再不好我都不说,让别人也假装不知道。”
燕羽对她们母女的亲密无间有些羡慕,适时开口说笑道:“吴表妹的长相随了姨母,容颜秀丽又带着福相,性情开朗活泼,谁一见都喜欢的不得了呢!”
“瞧我外甥媳妇这张嘴,像是每日出门前都要抹上厚厚一层蜜糖似的,咋就这么甜呢?”
吴姨母不吝夸赞,吴楚楚挽上燕羽的胳膊做亲密状:“我可要跟嫂嫂学着点,学不来十成十,学个三五分,我岂不是更能招人喜欢?”
烟雨刚要继续说笑,就听上首的婆母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随即将手中的茶碗放在桌子上,咔嗒一声响。
“楚楚现在的样子就很招人喜欢,可别再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不美!”
婆母赵氏的话音一落,屋子里瞬间一静,吴姨母淡笑不语,吴楚楚眼中精光一闪,偷偷瞄着燕羽的脸色,只有燕羽好像被人抽了一耳光,脸颊涨红,不敢抬眼瞧人。
燕羽以前还不知道婆母为何不喜她,中秋之夜,小叔韩笠与吴楚楚的婚事定下来,她才晓得一二。
无非是赵氏娘家背景一般,韩家又如日中天,时时刻刻想抬举自己的娘家人,给自己的儿子说亲,选自己的外甥女,在赵氏看来,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奈何韩老太爷活着,天下纷乱,家族兴亡,长子长孙的婚事,又岂能任赵氏一人安排?
赵氏心中不愤,对新进门的大儿媳爱搭不理,她觉得已经是她心存良善。
吴楚楚是赵氏从小看着长大,格外合心意的儿媳,嫁不了大儿子,就要安排给二儿子,其实按吴家的家世,嫁给韩笠也属高攀,奈何公公宠爱婆母赵氏,觉得大儿的婚事,已让赵氏不快,二儿娶亲随她心意也无不可。
月光皎洁,凉风习习,小径两旁的草丛中有虫鸣阵阵。
韩策行在前,燕羽微微落后半步,褪去中秋家宴的热闹纷繁,此时的宁静又显得格外冷清。
燕羽有心与夫君多说几句话,韩策却大踏步朝前走,仿佛跟在他身侧的女人,只是个普通的丫鬟婆子,不必与她过多废话,她自然随着他的步伐,随着他的喜好,一切都会随着他。
回到房中,燕羽伺候韩策洗漱,离得近了,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过重。
“夫君,你饮了很多酒吗?”
“嗯,不多!”
“要不要喝点醒酒汤?我叫红豆去厨房熬一碗……”
“不必了!”
韩策擦干了手脸,将帕子随手扔给燕羽,一转身就上了榻,扯过被子安置下来。
燕羽将帕子放好,又将明日要穿的衣物整理出来,才吹熄了烛火,凑到床榻旁,准备安歇。
韩策喜欢睡在外面,燕羽每一晚都是等到夫君歇息后才会上榻,每一次都要越过韩策的身体,虽是自己的夫君,但两人从未有过亲密举止,更没有过肌肤相贴,燕羽小心翼翼,不敢碰触他。
即使韩策醒着,看到了她的小心谨慎,也会当做没看到,更不会挪动分毫,该是什么姿势躺着就怎样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