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新年,韩家传来消息,韩老太爷身子不好,想在有生之年看长孙成亲生子,问过燕大将军的意思,可否将婚期定在春日里?
燕羽是很高兴的,燕大将军却有些舍不得,他的宝贝女儿还不满十六岁,原本想等着韩策稍有建树,燕羽长到十七岁,再让他们成亲,但是,看着女儿兴高采烈的样子,再联想到韩家老太爷,若是真的一命呜呼,守孝三年,岂不是让思慕韩策的女儿备受煎熬吗?
婚期定下,燕羽在家中待嫁,嫁妆等一些物事都有专人来备齐,原本给新婚夫婿做一双鞋袜,也可以托给绣娘,但是,燕羽却坚持要自己亲自来做,她不仅给韩策做了鞋袜,还做了里衣外袍,绣了发带,绣了帕子,所有她能想到的东西,都不分日夜,不辞辛劳地一一为韩策亲手缝制,让不善女红的她,在短短两月之间绣工突飞猛进。
只是到了迎亲之日,南边再起战乱,韩策奔赴前线,不能亲自前来接亲,燕大将军很不高兴,想给韩家去信,改了婚期,燕羽却压下心底的失落,阻止了父亲:“吉时不宜更改,我既决心嫁他,又何苦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只要往后的日子里,我们琴瑟和鸣,举案齐眉,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燕大将军只好派自己的卫队将新娘子送到东洲去,看着燕羽的车驾远去,老父亲从此牵肠挂肚,夜夜不能安枕。
燕羽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奔向她以为的幸福,没想到一路上状况不断,先是遭遇了劫匪,卫队里死伤十几人,而后又与流民混杂在一起,原本十来日的路程,足足走了一个月。
入了东洲城,他们一行人,只剩下两个老婆子,十三名护卫,还有黄豆和红豆。
燕羽一身风尘,哪还有新嫁娘的喜庆模样?但是,很多不堪和狼狈,不能阻止她奔向韩策的脚步,她掸落尘土,绽开明媚的笑意,敲开了韩府的大门。
开门的是弓着背的张老头,他看见一个笑容灿烂的小丫头,举着一方玉佩,声音嘹亮:“大叔,我是韩策的未婚妻,路上遭遇许多意外,耽搁了日子,我是燕家的女儿,来嫁给你们府中的大公子!”
韩家派人迎燕羽进府,她见到了韩老太爷,见到了她的公公婆婆,她的小叔和小姑,他们都客客气气的,想来以后会很好相处吧!
凭着一腔爱意奔赴而来的燕羽,将迎来让她悔不当初的漫长岁月。
燕羽以韩策未婚妻的身份在韩府安顿下来,她给父亲去了信,虽然一路上寄了很多信,可是一提起笔,还是停不下来,她有很多很多的话,很多很多的开心,要告诉父亲。
韩老太爷的身子已是油尽灯枯,每日里靠着参汤吊命,撑着一口浊气,等韩策回来与燕羽拜堂圆房。
经过燕羽三五日的观察,她的公公是个憨厚之人,每次见到她都是笑眯眯的,就像平常人家的父亲一样,对儿女细心周到,嘘寒问暖,只是她的婆母对她却是冷冷淡淡,没有挑她的错处,也没有礼节上的关心,就是燕羽想和她多说上几句,她也时常是抗拒的。
她的小叔韩笠只比韩策小一岁,长相上与他兄长更是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性子更活泼些。
她的小姑不过豆蔻年华,每日里跟在她母亲身侧,性子怪异得很,至少对她这个未来嫂嫂没有多少善意。
燕羽早已了解到,韩家人口并不简单,韩策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姑姑,韩老太爷没有身故,自然是不能分家的,只是她现在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韩府,没有必要去拜见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所以,日子过的与在京城时没有什么分别。
这一日午后,燕羽窝在窗前,晒着暖暖的日光,正在昏昏欲睡之时,红豆小跑过来,惊喜道:“小姐,咱家未来姑爷回来了!”
“真的吗?进家了吗?现在在哪里?”燕羽的瞌睡虫一下子就飞跑了,她急忙站起身,在房间里慌张地踱步,一会儿抿一下头发,一会儿拽一拽衣角。
“小姐,你别慌,姑爷回来当然是直奔老太爷的院子呢!”
“哦,对呀!”
红豆把燕羽按坐在铜镜前:“我来给小姐重新梳梳头,咱们未来姑爷看过老太爷,一定会来看望小姐的。”
燕羽重新梳了头,簪了新的珠花,又换了一双绣花鞋,眼睛盯着院门一眨不眨,恐怕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韩策的身影。
只是她们从上午等到了下午,又从下午等到了傍晚,只等来了未来婆母赵氏身旁的老嬷嬷。
“燕小姐,大公子已经回府,经过老爷夫人商议,明日就与燕小姐拜堂成亲,请燕小姐做些准备。”
老嬷嬷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红豆:“我家夫人说,燕小姐娘家距离较远,成婚之事略显仓促,很多礼节不得已能省就省,但是,也不能委屈了小姐,这是我家夫人首饰匣子里比较过得去眼的,算是走了添妆的习俗,至于其他礼节,恐怕都不能一一按规矩来行,明日小姐只需穿上嫁衣,有府中老嬷嬷牵引,与大公子拜堂成礼,这婚就算是结了,若哪一点不够周全,望小姐多多包涵!”
老嬷嬷说完话,不等燕羽提出异议,就利落地告辞出去了。
红豆傻眼,愤愤不平地说道:“什么叫能省就省?就是乡野人家成亲,也要将各个习俗走一遍,图的就是个吉利,他们韩家又不是没有条件准备,怎么还要叫小姐多多包涵呢?”
燕羽打开锦盒,里面的首饰半新不旧,没有便宜的,也没有值钱的,这样的东西,府中的婆子丫头们也时常戴在头上。
“去给黄豆传话,让他寻一寻韩家大公子,我想见见他。”
黄豆确实去寻韩策了,只是没寻到,韩策探望过韩老太爷,就又出了府邸,不知去向,直到第二日,燕羽装扮齐整,盖上盖头,韩策才风尘仆仆地归来,简单地套上喜服,牵着红绸的另一头,完成了婚礼仪式。
燕羽盯着盖头下的方寸之间,那里有韩策的皂靴,有韩策喜服的衣角,她一小步一小步地随着韩策步入洞房,将婚礼过于简单,婆婆有意刁难的不快,通通抛之脑后。
只是她的喜悦还没有绽开,她的盖头还没有揭,交杯酒也没有喝,就有老嬷嬷急匆匆地跑过来,大声呼喊:“大公子,不好了,老太爷不行了!”
她又从盖头下的方寸之间,看见韩策的皂靴和火红的衣角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