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遗臣载泽、耆龄、宝熙等人奉溥仪之命,前往清东陵重新安葬乾隆、慈禧等帝后、嫔妃的尸首,修缮陵墓,封堵墓道之后,返回天津,特来张园向溥仪禀报。
载泽期期艾艾道:“裕陵、定东陵的墓道被匪军炸开,地宫内的陪葬珍宝被洗劫一空,西太后尸首抛掷在外,遍体长满白毛,口角处残破,乾隆帝尸首异处,尸骨不全……”
溥仪还没有听完,已是凄凄哀哀,他挥一挥衣袖,喝止:“别说啦!”
载泽等人随溥仪凄凄哀哀,没有再说下去。
悲痛过后,溥仪唤来内务大臣陈宝琛、外务大臣郑孝胥,令其以清室和遗老的名义,向蒋介石和平津卫戍司令阎锡山通电,要求惩办孙殿英,并要求当局赔偿损失。
而后又命令宝熙,将乾隆、慈禧帝后陵惨遭破坏的情况公布于众,让普天之下的人为之鸣不平,诅咒孙殿英大逆不道的暴行。
不久,宝熙在天津《益世报》发表了《于役东陵日记》,即宝熙日记,详细记载了重新安葬乾隆皇帝、慈禧太后的情形。
《于役东陵日记》-宝熙
1928年8月18日星期六(民国十七年农历七月初四日),宝熙等70余人乘汽车经通县、三河、段甲岭,宿于邦均,日行145里,沿途泥泞,坑坎难行。第二天过蓟县、马伸桥,前后有16辆汽车多次陷入泥中。过石门时,下起雨来,冒雨行车,路极难行。过昭西陵,入风水墙内,遍地禾黍,大碑楼破烂不堪,石像生均残毁。从大红门至裕大圈20余里,光秃秃,往日百万株枪柏已被军阀砍光,所以各陵的明楼、宇殿,一目了然。到达裕大圈,住在原惠陵员外郎和仲平寓所。用饭后,首先察看了裕陵,只见裕陵月牙城内的琉璃影壁之下,砖石翻动,又察看了菩陀裕定东陵(慈禧陵)。两陵盗陵时所掘的洞口都已填砌还旧。守陵人员在陵门外,拣得肋骨一条,脚骨二块、膝骨一块。在菩陀裕定东陵拾得御名香册一叶、绣龙袍一件,细看龙袍上的龙眼睛、“佛”字上,都有线头,上面所钉的珍珠均被拆走了。
1928年8月20日星期一(农历七月初六日)午前与军界、政界人士谈论了一些盗陵的情况。午饭之后开始谒陵,所经过的孝陵(顺治皇帝)、孝东陵(顺治后妃)、景陵(康熙帝后)、景妃园寝(康熙妃嫔)、景双妃园寝(康熙双妃),所有殿宇均残毁,门窗拆失无存。孝东陵内端顺、恭敬二妃之穴有被掘的痕迹,据守陵人讲,未盗透就被掠走。在景妃园寝内,温僖妃的穴前,石阶已掀动,据说里面有水就退出来了。
1928年8月21日星期二(农历7月7日),随员徐榕生等人报告,裕陵隧道开口,在砖石中拾得脊骨一、胸骨一,色皆黑,茂于筮中。又得满文香册一叶,这本是菩陀峪定东陵之物,是匪军劫取葬物后,扔在裕陵地宫中的。
8月22日星期三(农历七月初八),天放晴,午饭后谒昭西陵、惠陵、惠妃园寝,所有殿宇都已残毁,昭西陵最为严重。隆恩殿内明柱被刀斧砍削,围径仅于四、五寸,不久即可倾覆。
8月23日星期四(农历七月九日),连夜雨,时止时作。下午一时,载泽、恒煦、溥侗、宝熙、耆龄、陈毅来到了慈禧地宫前,仆从们带着两个黄绸包袱,里面装着黄缎被褥、殓服、藏香、冥纸等物。点燃了手灯、洋烛,各遗老又改换夹棉布着,顺着洞口直下,约有五、六尺的地方,只见对面砖石墙壁中间,有一方仅三尺的入口,众人俯伏蛇行而入。通过隧道,又经过两道石门,也入“金券”,其中许多仆从持灯在内引导。只见内里“金券”横约三丈,纵深两丈有奇。遍地堆弃着棉花、灯草及霉烂的被、褥、冠冕、霞帔、丝绦等物,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金漆外棺欹斜在石宝床之下,椁盖抛离在墓室的西北角上,在这仰置的椁盖上,有一块薄板,掀开薄木板,慈禧太后的尸体侧卧在那里,她脸朝下,头朝北,脚朝南,左手搭在后背上,发色青黑,散而不乱,发根仍有红头绳缠绕着。慈禧上身赤裸,附体之衣被扒光,肉皮贴骨,身上呈现出拳着大小的斑痕数点,似青似褐,还生有白毛,长不及寸。因盗陵之后,暴尸四旬有余,地宫内潮湿,天气又蒸热,故而尸体发霉,长出了白毛。慈禧下身着裤,色泽已辨不清了,脚上穿着绫袜,一只袜子已脱掉,扔在身体左侧。员外郎和中平率领圈里的旗人妇女十余人来参加盛殓活动。耆龄命旗人妇差用黄绸紧束慈禧尸,再用黄缎被贴着椁盖,掀动椁盖使尸体缓缓转过来。慈禧尸体落入黄缎被中,只见她面色灰白,两眼无珠,深陷为两个坑,其颧骨隆高,不异昔表,唯有唇下有残痕,当系盗匪从口中取珠时所伤。所幸朱漆填金内棺未毁,妇差们将棺内棺外拭净,在如意板上铺着黄缎褥,停放着慈禧尸体,一道抬入棺内。上面又盖上一层黄缎被,将棺内收拾的如同当初。殉葬时将慈禧早已脱落的牙齿以及剪下来的指甲,用黄绸包好,置于被外。此时,载泽将慈禧死时所赠的遗念衣服二件献上,放置在缎被上。在地宫内清理时,拣到十五粒珍珠,用锤敲碎,将珠粉放于石床下的金井之中。红漆内棺,盖口原有榫,入殓时,同人致谨监视,抬扶掩棺之后,用漆封棺口,并涂以金漆,力图与原棺上所画金万字成为一体。洞口外放置一些墓中之物,有珠鞋一双,上面嵌珠已被拆除,有陀罗尼经被一叠。复有损坏之檀木册宝,仅余两块,正在凉晒。这次随同进地宫监视者有:接受东陵林垦委员、文化维持会会员及军官刘人瑞、何子良、俞源等人,自始至终约三小时许。第二天,天气晴和,午后谒裕陵、定陵、普祥峪定东陵、菩陀峪定东陵、裕妃园寝、定妃园寝。在菩陀峪定东陵内,大家一道进入慈禧太后地宫,看到了椁宫封口贴金已齐,将陵户及随员拾到的龙袍,香岫十叶,以及地宫中寻得的香宝(印)一方,均包以黄袱,安放在岫宝石墩之上。同时退出地宫,随掩石门,第二道石门的门轴移动时微损,所以没有再掩门,仅用石块将两门下角倚住,以防危险。接着由工匠们填砌墓道,三、二日内完工。慈禧重殓,至此完结。
《益世报》刊登宝熙日记后,全国各大报纸竞相转载,东陵盗墓案又一次成为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人们再一次把目光聚焦到了孙殿英,谴责国民政府姑息养奸,置天理与国法于不顾。
三野公馆坐落在天津日租界的宁夏路,名义上是日本驻屯军第二课主任参谋三野友吉少佐的公馆,实际上是日本驻屯军司令部专设的一个秘密的特务机关,对外称“三野公馆”。
三野友吉长期与溥仪保持着联系,并与张园的人交往甚密,成为日本政府与溥仪交流的枢纽。
日本驻屯军司令小泉六一和日本领事馆总领事吉田茂,为了争夺对溥仪的控制权,把溥仪身边的幕僚罗振宇、谢介石、荣源等人,哄得团团转。当然,他们也把张园的情况摸得滚瓜烂熟。
这天,三野公馆来了一位“男装丽人”,她掏出证件给警卫看,警卫立即向她鞠躬行礼,在前面一路小跑给她带路。
这个让警卫敬畏的“男装丽人”,不是别人,而是在“皇姑屯事件”中一炮走红的川岛芳子。
怪不得川岛芳子一亮出身份,三野公馆的警卫就会屁颠屁颠地为她引路。
“芳子小姐按时赴约,令蓬壁生辉!”三野友吉早已在门口恭候。
“三野少佐客气了!”川岛芳子客套道,“我能受到三野少佐的邀请,感到非常荣幸!”
“有请!”三野友吉将她引入室内,打了个响指,唤来艺伎给川岛芳子上茶。
“三野少佐邀我来有何贵干?”川岛芳子直入主题。
“芳子小姐是个爽快之人。”三野友吉说:“田中内阁执政以后,调整了对华政策,加快了日满合作的步伐。所以,司令本部准备增兵天津,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军营。天津驻屯军司令小泉六一看上了张园,说张园的院子比较宽大,非常适合驻军,这让我感到十分为难。因为张园是溥仪皇帝的寄住之所,我难以下手。为此,我特意邀请芳子小姐出面来解决。”
“这事让我难以答复。”川岛芳子一脸不悦,说:“三野少佐可否知道我和溥仪的关系?”
“我已了解过,芳子小姐为肃亲王十四格格,是溥仪皇帝的侄女,正因为这种关系,我才请芳子小姐出面。”三野友吉给她沏了一杯茶,说:“不过,我们也给溥仪皇帝选了个很好的住所,就是离张园不远的乾园,它是前驻日公使陆宗舆的私宅。乾园的楼房比张园大一些,设施也比较齐全,就是院子小了一些。”
“三野少佐不会强征吧?”川岛芳子试探道。
“当然不会,有芳子小姐在,我们不会干那种蠢事。再说溥仪皇帝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可以信赖的朋友,我们不会作对不起朋友的事。”三野友吉吮了口茶说:“日本政府花钱收购,双方友好协商,这样总可以了吧?”
“溥仪皇帝高高在上,我的身份不合适吧?”川岛芳子有自知之明。别看她平日威风凛凛,在皇上面前她就身轻言微了,何况是向溥仪下“逐客令”,更让她难于开口。
“不是让你去找溥仪,而是让你去找房东-张彪的儿子。四年前,溥仪被冯玉祥逼宫,在日本领事馆的救助下逃亡天津,清室遗臣张彪将自己的寓所张园让给溥仪住。张彪死后,他的八个儿子都想分家,所以你直接找他们,此事可成矣。”三野友吉狡黠地说。
“既然如此,我受命即是了。”川岛芳子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接受了游说张彪子嗣的任务。
三野友吉所说的张彪,原是北洋陆军第八镇的统治。武昌起义爆发时,张彪带领北洋军与革命军进行巷战,因其同情革命党,消极抵抗,使革命党未受重创。
辛亥革命胜利后,黎元洪大总统曾请张彪出任湖北都督,均遭拒绝,黎元洪只好册封他为“中华民国建威将军”,有俸禄,但无实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