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东陵盗墓案的卷宗,何子良细心阅读,认真分析,他将张莺莺-谭学卿-黄百川-李沧—张荫梧-宋金兰的名字画了无数遍,想弄清他们之间的关系,而他们却像一盘散沙,怎么也撮合不在一起。
苦无良策的何子良叫来侦缉队第三分队的队长宋金兰,他想从她那里了解一些情况。
宋金兰很快来到何子良的办公室:“报告,何科长!侦缉队第三分队队长宋金兰前来报到!”
宋金兰做了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连他这个当兵出身的警官也不得不佩服。
“稍息!”何子良不自觉地发出口令。
何子良打量着这位女警察,看她穿着藏蓝色警服,戴着大檐帽,留着齐耳短发,显得英姿飒爽,神气十足。
“我查了东陵盗墓案卷宗,才知道你参与了本案的侦办工作。”何子良说道。
“是-长官,我是这个案子的侦办者之一。”宋金兰答道。
“哦,以后别叫我‘长官’,叫何警官好了。”何子良交待道。
“是-何警官。”宋金兰回答的很清脆。
“你还是坐下说吧,轻松点,别那么紧张。”何子良看她笔直地站着,想让她放松一下。
“是-何警官。”宋金兰端坐在椅子上。
“我看了东陵盗墓案的卷宗,有些乱,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搞了一大堆,所以我想找你来核实一些问题。”何子良将那本厚厚的卷宗翻开,“为什么这个案子是由北平警备司令部侦办,而不是北平特别市公安局侦办?从程序上来看,刑事案件应当有公安机关负责,而警备司令部没有这个管辖权,你说是不是?”何子良谨慎地问道。
“你说的对。当时,张荫梧出任北平警备司令,还任北平市长兼公安局长,东陵盗墓案由他亲自督办,所以警备司令部越俎代庖接管了此案。”宋金兰简明扼要地说道。
“又是这个张荫梧,喜欢居功自傲,逞强好胜!”何子良站起来,愤愤地说。
“你认识张司令?”宋金兰惊异地问道。
“我们不仅认识,还在一起打过仗。”何子良不以为然地说道,“张荫梧是阎锡山晋绥军的一员大将,1928年4月第二次北伐战争中任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第七军军长,他率部出平型关,战紫荆关,与张作霖的奉军激战,并于6月8日攻入北京,结束了北洋军阀的统治。张作霖见势不妙,于6月3日退出北京前往沈阳,途经皇姑屯时被日本关东军埋设的炸弹炸死。攻入北京后,张荫梧出任北平警备司令。其实,第一个攻入北京的不是张荫梧而是韩复渠。第二次北伐战争时期,韩复渠被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司令冯玉祥任命为北路军前敌总指挥,我为第三旅旅长,6月6日,韩复渠率部击溃奉军,我率部攻占北京南苑,成为第一支抵达北京的北伐军。张荫梧为了抢得‘定低北京’的首功,也带兵进入北京。冯玉祥为了避免双方发生冲突,遂命令韩复渠退出北京。首任北平市长也不是张荫梧,而是冯系军政要员何其巩,北京市改称北平特别市时,何其巩任北平市首任市长兼公安局长。如果不是编遣会议冯玉祥与蒋介石闹翻,何其巩也不会辞职,张荫梧也不会总揽北平的军政大权,我也不会沦落到这里。”
听了何子良的陈述,宋金兰开始对这位新上任的科长刮目相看。
“原来何警官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为推翻北洋军阀统治,为北平的重生立下了汗马功劳,让属下敬佩。”宋金兰赞扬道。
“在当今这个动荡年代,群雄逐鹿,英雄辈出,我只不过昙花一现而已,不值得一提。”何子良谦逊地说。
“我看得出,何警官是个仁义之士,将来大有作为。”宋金兰对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侦查科长,油然而生敬意。
“我这次叫你来,不是听你说好话的,我想跟你讨论一下这个案子。”何子良把话题又转到案子上,“这个张莺莺到底是什么人?她怎么卷到这个案子里来的?我一直没有理清楚。”
“张莺莺真名叫张灵巧,是奉系军阀之一张宗昌的九姨太,杂耍艺人出生,幼年跟父亲浪迹街头巷尾,靠卖艺为生,长大了跟杂技团登台献艺,擅长耍枪弄棒和拳脚功夫。在一次曲艺表演中,张灵巧被张宗昌看相中,说她长得玲珑乖巧,非要娶她做小老婆不可,于是勾结戏院领班,许下重金厚礼,收买了她的父亲张长工,她无奈之下作了张宗昌的九姨太。张宗昌绰号‘三不将军’,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老婆,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条枪。北伐战争时期,张宗昌的直鲁联军被白崇禧的国民革命军打败,张宗昌潜逃至日本,他的数不清的太太们就树倒猢狲散了。张宗昌手下的一名团长叫马福田,乘他溃败之际将他的九姨太张灵巧劫走,纠结一帮残兵败将在遵化一带做了土匪,张灵巧便成了马福田的压寨夫人。”宋金兰条分缕析道。
“看样子,这个张莺莺,噢-应该叫她张灵巧,是一个不一般的女人。”何子良来回走动着,“她用化名掩盖她的真实身份,不简单呀。”
“张灵巧虽然是马福田的压寨夫人,但她一直在平津一带活动,我们一直想抓她,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可靠的证据。”宋金兰说道
“噢-这个神秘的女人……”何子良像一只拉磨的驴,走来走去。
从琉璃厂的尊古斋古玩店出来后,张莺莺回到“福田皮草行”,她有些困了,从昨晚到今晨她都在为那颗夜明珠奔波,虽然没能得手,但她意外收获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被揭穿,将会让世人对他们另眼相待。
她摘下瓜皮帽,脱去长袍马褂,露出洁白的玉肌和姣美的身材,她站在那块马福田为她买得西洋镜前,解开发髻,让长发披在肩上,她发现脸色有些倦怠,皮肤有些干燥,她想好好泡个澡,解解乏,让疲惫的精神放松一下。
在橡木浴桶里,她尽量使自己的身体舒展开来,在水里泡啊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作了很多梦,梦见马福田将她从济南张宗昌的张公馆抢出来的情景,她像一只惊恐的小鹿在他的肩上拼命的挣扎,他像一只发怒的公牛将她死死地挎住,任她扑打吼叫,直到她打累了,喊哑了,她被他征服了,成了他的俘虏。
不知在橡木桶里睡了多久,张莺莺被恶梦惊醒了,她甩了甩头,把头上的水珠甩出去,蓦地她想起了什么,“不,不能让他们把夜明珠卖了,不能让清东陵的宝物流失!”
她赤条条地从橡木桶里出来,改变了主意:“我不能为一颗夜明珠而去冒险,而是要为马福田报仇,为他平反,为死难的兄弟昭雪,结束他俩的亡命生涯!”她思来想去,掂量自己不是谭学卿一伙的对手,但她又不敢去公安局报案,怕警察拘捕她,新账老账跟她一起算。
她想起三个月前,那个调查她倒卖文物的北平文物维护会。她决定找他们,让他们通知北平市公安局,出动侦缉队将谭学卿一伙抓获,一则可以收缴清东陵珍贵文物,二则可以证明马福田无罪,三则可以为他们平反,一举三得,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主意已定,她换上一件她最心爱的旗袍,仔细地化好妆,把头发理顺,戴上马福田送给她的蕾丝遮阳帽,往身上喷几滴法国香水,显得高贵典雅。
在北平市什刹海金丝巷亲王府,有一套四合院,里面苍松翠柏,柳树成荫,掩映着一栋红砖黛瓦、古朴陈旧的明清建筑,北平文物维护会就设在这里。
亲王府清风雅静,鲜有人来,让张莺莺感觉到一丝凉意。
踏上弯弯曲曲的石屑路,张莺莺来到那栋古屋前,看见大门两侧竖着两块牌子,左边一块上写着“北平文物维护会”,右边一块上写着“大学院古物保管委员会北平分会”。
这栋古屋虽然挂了两块牌子,但办公的是一班人马。
张莺莺站在门外愣住了,她不知道找谁。
“请问这位女士,你找谁?” 一位戴眼镜、穿白衬衣、清瘦、斯文的男生出来问道。
“不知道。”张莺莺拘谨道。
“那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男生问。
“我来报案。”女士说道。
男生底下了眼帘,因为眼前这位女士太性感了,而且浑身散发着催情的香水味,让他倒显得不好意思。
“请进吧。”男生将女士请进屋里。
男生对档案柜前的一位女生说道:“有位女士说来报案。”
“噢-请坐!”女生放下手中的资料招呼道。
女生用青花瓷杯为那位女士泡了一杯茶,问道:“请问,您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