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队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发火,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我说过的话我没忘!可你今天说的这些疑点都是猜测!我们并没有给他上‘手段’,他是自愿招认,你是知道的。我问你,陈大柱如果不是凶手,他干吗要认罪呢?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除了死,他什么都得不到!”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遍,也试着找过答案。我不知道哪个答案是真的,真正的答案只有陈大柱自己知道,甚至他也不完全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我想过有一种可能,他之所以承认自己是凶手,是因为他能因此获得成就感。他一直生活在屈辱中,一直不被认可,他太缺少认可了!”
“这只是分析,根据呢?”
“根据也有,陈大柱在收到两封美女的求爱信以及他父亲和宫本夫妇来探视之后,忽然承认自己杀了武野。那两封信加上父亲和领导的探望,让他知道外界把他当成抗日英雄,给予他的都是赞美与肯定。还有二十几万的捐款,让他老父亲在村子里第一次出人头地,挺直了腰杆。这一切让陈大柱觉得,承认杀了武野,自己会成为英雄。”
“这是人命关天啊,英不英雄的都是虚的,谁愿意拿死当儿戏啊?”
“这正是他跟我们思维方式不同的地方。我们觉得不正常的逻辑,也许在他的世界里是正常的。”
“他是不是正常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谭队有点不耐烦了,声调高了一些,“按你说的,陈大柱不是凶手,那谁是凶手?”
“这我不知道……我们可以继续查啊……”
“你想得太简单了!上哪找?我们已经把全市翻了个底朝天。你也知道市里领导给我们的期限,现在马上要到了。如果按你说的把案子全推翻了,我们又回到了原点,我们怎么交差?你的想法太不现实了!”
其实一线刑警最不喜欢领导动辄下死命令限期破案,这不符合刑侦的科学规律。可有些不懂行的领导专提这种“无理”的要求。
陶潜能体谅谭队的难处,也许自己身处谭队的位置,也会像他一样决定。想到这些,陶潜便不再说话了。
谭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便安慰说:“这次侦破武野被杀一案,你贡献很大,请功的名单上你肯定排在第一个。我以前跟你说过,你们组的组长老孙年龄大了,不再适合在一线干了,我的意思是想让你接替老孙。现在这个案子是个机会,你立了功,接替老孙便理所当然。当初让你参加专案组,也有这个意图。”
陶潜心里很清楚,如此结案对自己也是有利的。当然,谭队正处在从副队长扶正的关键时刻,他特别担心该案影响自己升职,如此处理对谭队的好处更大。
陶潜稍微冷静了一下,看谭队今天很难被说服,他又想起周小鱼的话, 把自己的疑问讲出来,他已经尽到责任了。
至于领导怎么处理,那是领导的事,对案子负责的是领导。
于是,他便不再坚持了,说道:“我心里有疑点,老放不下,今天说出来,领导别见怪啊。”
“哪的话!你这是对案子负责,我很欣赏你这点。”
欣赏哪敢当!只要没把领导得罪了就好!陶潜边想着边出了谭队办公室,在门口碰到了政治处的马处。马处看见陶潜,先冲他点下头,然后冲谭队说:“老谭,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明天开会我们怎样向局里汇报。”
“好啊。”谭队把马处让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陶潜看两位领导有事,赶紧回避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头脑一片空白,发了好一阵呆。
自己憋在心里的话终于跟领导说了,心里轻松了许多,但他拿不准谭队会不会记自己的仇,好在今天是私下说的,没让领导下不来台。
不知过了多久,陶潜接到电话,没想到是马处的,让陶潜去他办公室一趟。
陶潜想不出马处找他会是什么事,心里有些犯嘀咕。政治处在他们这些搞刑侦业务的警察眼里有一种神秘色彩,由于神秘便产生了陌生感和距离感。
对一线刑警来说,平时很少与政治处打交道。凡是政治处出面的事通常让他们觉得很麻烦,比如学习啊警风警纪啊作风建设啊等等。
如果是政治处找谁谈话,那往往意味着他可能有问题了。
好在因为武野的案子陶潜跟马处打过几次交道,马处对他态度还算不错,因此,他不像其他年轻警官那样怕马处。
陶潜来到马处办公室,马处热情地招呼他坐下。看马处的态度,陶潜放心了些。
因为与马处级别差得比较多,陶潜难免有些拘谨。
马处没有急于跟他说事,而是先说了些闲话,问陶潜武野一案到了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忙了?还说他自己很惭愧,身为专案组的副组长没有为破案出什么力。
陶潜不好插话,马处问什么他便简明扼要地回答一下,心里揣摩着马处找他到底什么目的,肯定不是聊闲天的。
这样聊了一会儿,马处才把话题说到武野的案子上来,他问:“你觉得武野一案还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