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风和日丽,窝里的麻雀都忍不住与清风和鸣,蹦蹦跳跳的飞下枝头,散落在田地间,三三两两成群结伴找吃食去了。地上的冰未曾融化,冰霜凝结在屋顶的稻草上,如老者胡须。
见天气大好,戚沅忙将仓房里冻得僵硬的衣服拿出来晾晒。邹氏已过了孕吐时期,此刻正在屋外晒太阳,将织布机搬到外面纺着线。忽听得院外一声嘶鸣,戚沅还当是什么怪物,愣愣的看向门口,正好有人敲门。
“有人在吗?”敲了三下便听得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戚嵩不在家,邹氏又大着肚子,戚沅小跑着去开门,只见眼前是一个斯斯文文书生模样的青年,身形修长,所穿的衣服质地光滑,月白色长袍上无一丝褶皱,头发竖在脑后一丝不苟。脸上还微微笑着,那皮肤白如冠玉,眼若含星,只见他薄唇轻启,诧异道:“姑娘是?”
戚沅此生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不由得脸红起来。看向她身后的妇人,同样一派富贵相,与男子颇为相似,细看竟和舅母面容无二,只是她看起来更年轻,皮肤白嫩,身材窈窕,额前无一丝碎发,高髻上带了鎏金点翠步摇,耳下一对紫玉芙蓉耳铛,更显脖子修长,身着银红色花袄,洁白的毛领,只站在那,温婉端庄,风姿绰约。
至于她身后的车前,比牛还要高的怪物不知道是什么,她被这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身后姗姗来迟的邹氏叫了声“大姐”,戚沅才让开让这母子俩进门。
舅母的姐姐,随年年叫一声姨母。直到两人进去,戚沅才缓过神来,世界上竟然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外面还有车夫没进来,戚沅就没有关门,摸了摸身上的破布麻衣,竟然有些羞涩不堪。
邹氏与姐姐相携进了正屋,便拿出了茶叶嘱咐着,“沅丫头,烧些热水泡茶喝!”
戚沅点点头就出去了,她不认识也不好发话。
“转眼十八年过去了,咱们姐妹俩最后一次见面,还是我出嫁的那一天!”邹玉雪忆起自己执意要嫁给商人后,爹娘可是哭得肝肠寸断,若不是夫君还算温柔体贴,只怕亲事要黄了。
“是啊,那会我才七岁,直到嫁了人才知道,这辈子回一次娘家这么难,更别提姐姐远嫁西宁了。”
姐们俩一见面便有说不完的心里话,被晾在一旁的卢彦初在院子里闲逛着,院子里还有鸡拉下的鸡屎,一股怪味儿飘来,还是选择乖乖坐在家里算了。
村里人都看着这辆马车进村,顿时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传言戚家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看那车上搬下来四五箱礼物,就知道戚家撞大运了!
这时戚嵩带着年年从镇上回来,已经帮他找到夫子了,爷俩都挺开心的。见自家门口堆满了人,竟还有一辆马车在那里!马车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非富即贵,就是镇上也难见一辆,这会是谁呢?
隔壁的秦氏猫着头看里面,还有好几个妇人和孩子看见了里面的卢彦初,就连曾经有嫌隙的王氏也看了好几眼,那样惊为天人的模样,行为举止,可别是上门给那小……阿沅说亲的?
顿时就愤愤不平起来,自己的女儿可是姿色身段各样都顶好的,这沅丫头能找到这样的人?
“让一让,让我进去一下!”戚嵩和年年头一次进自己家门还得用挤的,平时她们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个来凑什么热闹?
戚嵩领着年年进了屋,戚沅拿着洗净的白瓷杯泡着茶,有些里面还有裂纹。双手奉上了茶盏给邹玉雪和卢彦初,退到一边不知所措,偏偏闲着无聊的卢彦初还在打量她,当是照顾邹氏的下人。
戚嵩也从未见过邹玉雪,更别提年年了。年年一回来便蹦蹦跳跳的到邹氏身旁,笑问:“娘亲,这个好看的姨姨和漂亮哥哥是谁啊,他们长得太俊了!”
纵然好听的话听多了,被天真无邪的年年说出来,邹玉雪还有些不好意思。忙取了怀里一块长命锁给他,“这是年年吧,长得真可爱!”
年年从没见过这么贵重的东西,看了眼邹氏,眼神小心翼翼的询问,邹氏才一一介绍了起来,“这是你大姨母,这位是你彦初哥哥,彦初哥哥今年可是中了举人哦。”
听到这声举人,不仅年年大吃一惊,就连戚嵩和戚沅都打心底里佩服。
戚嵩也忙上去行礼问候,“姐姐,彦初。”见眼前妇人穿衣打扮好似神仙妃子,戚嵩在心里犯了嘀咕:大姐夫家这么富贵,又有了彦初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到了咱家怕是要看不起自己吧?说不定自己媳妇心里也觉得委屈,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妹夫,初次见面,作为姐姐也不知你们的喜好,一点薄礼请不要见外!”邹玉雪的手往外一伸,只见大大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鱼肉,更有不知名的珍馐,瓷器书籍若干,还有一些首饰和布匹。
就是爹娘在世,戚嵩也没见过此等贵重物品,顿时脑袋嗡嗡作响,“姐姐,这么多贵重物品,我实在承受不起,且都是你们才应该用的东西,我跟玉莹哪用得到这些,岂不暴殄天物!”
听到妹妹嫁给了个庄户人,邹玉雪当时也是替妹妹不值。她们邹家以前也是书香门第,城里还有几个米铺,就她们姐妹这模样,在城里找个有头有脸的人不在话下,何必自讨苦吃来这为生计发愁。如今听得戚嵩一席话,便知妹妹的眼光还算不错,只是光种庄稼也算不成器了。
卢彦初见戚嵩推辞,忙拉住戚嵩的手,“姨父,送上门的东西,岂有再收回之礼!我娘早就念叨要回江源看看娘家人,若不是跋山涉水物品不便多携带,娘亲真想把顶好的东西都带过来,让我孝敬姨父姨母呢,您莫要再推辞了。”
戚嵩知道他们在西宁肯定是大户人家,也不再推辞。只吩咐戚沅道:“沅丫头,过会便要做午饭了,这里有你舅母在,我带彦初四处转转,你拿了姨母带来的珍馐好好做一些菜出来,莫要节省油盐。”
这么贵重的客人,戚沅顿觉压力好大,那些菜她也没见过,不知道要怎么做,待会只能自己尝尝味道再起锅好了。
点点头便准备离开,谁知卢彦初却说,“姨父不必大费周章了,我跟我娘都吃过这些菜,吃过午饭便要去二姨母家了,沅姑娘做些家常开胃菜即可,我虽读过许多书文,竟没尝过乡间野菜,想必别有一番滋味!”原来以为是姨母的丫鬟,卢彦初有些尴尬,竟不知是姨父的侄女。至于为什么会在姨父家里,就不得而知了。
邹玉雪也跟着附和,“沅姑娘随便做几个小菜就成,不必拿我们当客人,早上吃饭吃得晚,肚子也装不下那么多!”
天底下还有这么善良的人,戚沅感激的看了她们一眼,“好,手艺不精,还请姨母和表哥海涵了。”
与正经贵人打交道,戚沅一时词穷不知道说什么好,总之在她的捣鼓下,也做了近十道菜。
鸡鸭鱼肉在她们这已经算顶好的了,在她们眼里应该只是家常便饭,吃惯了山珍海味,倒觉得野菜也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