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在皇城最偏僻的寺庙里,常年之后与青灯古佛相伴的太妃们,还有一些因为各种罪责被贬斥的宫人们。
红砖白瓦,素白小路。
云琰不紧不慢的走在出宫的小道上,脚腕上的铁链发出沉重的声音,他神情自若,像是在散步一般,一旁的张如柱目不斜视地握紧了自己的刀柄。
云琰保持着几步之遥,在出太安宫宫门的时候,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张如柱道:“少将军为何不走?”
“张统领又为何要杀我?”云琰话落,那双桃花眼中已然是杀气,眼尾之下的那颗红痣如同冬日的红梅。
“少将军多虑了。”
“琢玉今日为阶下囚,自是不敢再称为少将军。张统领这一路上,手从未从刀柄取下来,到底是怕我还是想要我的命?”
张如柱甚至不知道重伤未愈的云琰是如何挣脱手上的镣铐,又如何闪身到了自己面前,拿着手中的木簪指着他的脖颈。
他放轻了呼吸:“少将军,谋害朝臣可是大罪。”
“以身赴死之人会惧怕这些?”云琰唇角上扬,眼中霜雪之意更甚,“在岐山没有杀掉我、在回京路上没有杀掉我,你们很遗憾吧,所以才千里迢迢追到璃国的皇宫。你们真的觉得我们璃国的皇上这般无能?”
云琰手腕一用力,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到底是谁派你来的?岐山之战与你背后的主子有关吧。好一双在暗中搅弄风云的手。”
张如柱一愣,随机哈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到了此般境地少将军对皇上也没有丝毫的恨意与不甘,可是那人让你杀了老将军,灭你全族。果然如传闻所言,云少将军对皇上情深似海,真叫人感动。”
张如柱一脸讽刺。
云琰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轻声道:“有人为了自己的国家甘愿在别国做个亡命之徒,哪怕已有家室。堪堪情义又在张统领这里值几分银子?”
“你的妻儿都在这里,你可敢告诉他们,你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云琰眼尾泪痣越发妖艳,张如柱甚至看不清他的其他动作,脖颈一凉,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说的对,我同陛下的情义的确一文不值,”云琰的声音很轻,甚至听不出愤懑与不甘,“但我云琰从来都只为璃国的百姓而战,不管这龙椅上坐着的人是谁。”
云琰手腕轻轻用力,桃花眼里冰雪更甚:“说,你是匈奴还是楼兰细作,你们又为什么潜伏在璃国?”
张如柱先是神色异常,难以置信云琰居然这么敏锐,随即大笑:“少将军不愧是少将军,可惜了,谁为刀俎,谁为鱼肉尚未可知。”
“确实,”云琰突然笑了,桃花眼中像是有柔情万千,又像是冰雪初融,他甚至赞同的点头,轻轻重复着,“一切都未可知,张统领隐藏的很好,若不是你起了啥心,我自是无法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虽说今日琢玉为阶下囚,但死的一定是你。”
“我璃国疆土,自是由我境百姓守护。”
张统领后颈一凉,他不可思议的转身,一位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提刀看着他,那道刀疤让他整张脸被撕裂成了两半,狰狞又恐怖。
“少将军。”
那人恭敬道。
张如柱低头看到他腰间的腰牌:“凌云骑!你们这群叛贼!”
那人吹了一句口哨,嗤笑一声:“哟,老子几天不在这北城,都成了叛贼了。听说你是新晋的禁军统领?当年老子一个人打趴你们禁军几十号人的时候,可没人说老子是叛军,怎么还没过几天就成了叛军了?老子打的那些匈奴人哭爹喊娘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吧?少将军,这个细作怎么处理?”
云琰收起自己的匕首,小心的擦了擦,轻声的咳了一声:“脱光了衣服扔到大理寺门口,大理寺的人自然认得他身上的纹身是什么。”
那人懒懒一笑,抽出袖中的软剑,寒光一闪,张统领的外衫被削成了破布,露出了肩膀上的纹身。
“果然是楼兰人。你们楼兰人觊觎我璃国的商道很久了吧,当年太祖再世的时候,定的盟约你们怕是都忘了,想要入驻中原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张如柱甚至来不及反应,人就被打晕了。
“咳咳咳,”云琰疯狂的咳嗽了起来,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
“少将军,你没事吧?”
韩爽就要过去扶着云琰,云琰摆了摆手,扶着墙站了半晌。
“我已经不是少将军了,不必再如此称呼我。”
“少将军,你说什么呢,你永远是我们的少将军,岐山一站若不是因为你,北境十城怕是都等不到援兵。”
韩爽狠狠地踢了一脚脚边的张如柱,呸了一声。
“这些京城的酸儒们,没有上过战场,就在这里谈什么忠诚仁义,老将军做错了事,与你有什么关系,皇上也善恶不分!他娘的还不如在战场上痛快。”
“韩爽,如今你在天子脚下议论他的为人,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吗?”云琰看着不远处的琼楼玉宇,半眯着自己的桃花眼,“北境十城那么重要的位置,就算是没有我,也会有别的守将等到援兵到来,这些大臣们也没有做错,我姓云就是错的。”
“少将军,军营里的兄弟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誓死护你离开京城。”
韩爽跪下行礼,诚恳的看着面前穿着囚服的云琰,眼眶有些发酸。数月以前骑着白马,提着银枪的少将军,如今一身病体被困在宫中做阶下囚,还被皇上那般羞辱。
他咬了咬牙,压下自己满腔愤怒。
“我找你来不是为了逃出去。”
云琰弯腰扶起了韩爽,认真地看着他:“我不会走的。”
云霞还在宫里。
云家唯一的血脉还在。
他还有未了的心愿。
他不能走。
“为什么?”韩爽近乎跳了起来,满是费解:“皇上这般辱你,你为什么还要在宫里受这种鸟气?!”
“你可是堂堂将军,去他妈的妃子!”
“我已经不是了,韩爽,我现在是璃国的罪人,我的父亲是璃国的叛贼。”云琰一字一句道,“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云琰此人了。我叫你来就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