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
韩爽鼻尖一酸。
“去查凌云骑还有多少细作。”云琰抬头，日头渐渐西落，卷起了他的衣摆。
起风了。
白日的平静终究是不能维持很久。
“找出他们，杀。”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声音很轻。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到底还是刀剑相向。
云琰忍着旧伤复发，隐约闻到了血腥味，那是岐山战役的断臂残垣。匈奴的铁骑踩过将士们的尸体，他们的铁锤无情的砸在那些好男儿的血肉之躯上。
“可是，将军那些都是……”
“凌云骑是璃国的兵，韩爽，还记得你为什么参军吗？凌云骑是璃国最锋利的刀刃，刀剑对向的只是是那些侵略者。”
云琰扶起他，替他弹去了衣服上的灰尘。
“山河未定，国耻未雪，好男儿怎么能够向一个罪人下跪呢。会有新的将领带领你们洗去你们身上的耻辱，岐山一站的仇恨，总有一天会向匈奴讨回来。我知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或者说，你们正在做什么。没有必要。”
云琰松开扶着韩爽的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忽然想起当年在白马寺那个方丈替他算过的命。
少年人自以为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人定胜天，觉得那些算命的都是瞎说，觉得自己就是自己命运的主宰，知道跌了、痛了、伤了，才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失去的城池还等着你们夺回来呢。”
云琰说完转身，韩爽伸出手，却抓到了空气，他看着少将军瘦削的背影，一双眼越发的浑浊，有些没出息的摸了一把发酸的鼻子。
“那您呢？”
云琰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眼尾之下的泪痣逆着光，像是落下的眼泪，他轻声道：“去赎罪。云氏虽诛，其罪难恕，我是罪人。”
他手上沾染的是北境十城百姓的血，那些因为战乱死在敌人铁骑下的孤魂还在游荡，那些冤死的将士们还在塞外游荡，他得或者赎罪。
“你已经尽力了。”
韩爽微微闭眼，嘴唇颤抖。
若不是云琰带着凌云骑，守住了岐山，怕是整个北境的防线都会崩塌。作为将军，云琰比任何都合格，只是因为他姓云。
这让人cao蛋的世道啊！
云琰这次没有回答他，拖着沉重的手铐，一步步向着太庙走去，他背后是残阳如血，像极了那日韩爽带来救兵，云琰一人扶着已经残破的“云”字旗，站在山坡上的模样，哪怕他的战袍早已经沾满了血水和灰尘，他也屹立不倒。
……
云琰站在辛者库门口，掌管辛者库的嬷嬷古怪的看着他，挽着袖子，手里提着竹竿，嗤笑一声：“少将军。”
“少将军如此尊贵也能到这种地方来，还真是……叫人大快人心啊！”
哪怕是久居在深宫的嬷嬷都知道此次岐山一站都是因为云家的人，才害得他们璃国战败。
“之前王公公来过了，让老奴好好招待少将军，少将军放心，老奴虽然是粗妇人，这国家大义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嬷嬷不屑的看着他，指了指最里面一间残破的房子。
“既然都来了这种腌臜地方，希望少将军是诚心悔过，可别玩什么花招，毕竟是天子脚下，走到哪里，都有皇上看着呢。”
云琰抿唇：“多谢嬷嬷教诲。”
“教诲谈不上，少将军武功盖世，曾经可是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无数少年二郎仰慕的对象，老奴不过是宫里一个粗人，怎么敢教诲将军？”
嬷嬷冷哼一声，身后的宫女好奇的探出头，嬷嬷扭头怒道：“你们这一个两个的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干活？！”
“我们虽然是小庙，既然少将军这尊大佛来了，正好我们这里最缺的就是少将军这样年轻力壮的男子了，”嬷嬷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刚好有太监牵着马车从后门走了进来，她不屑一笑，“小李子来的正好，这些尿盆就劳烦少将军清洗了。”
小李子刚好听到了，云琰这张脸有点见识的宫女太监都不陌生，这可是曾经先皇面前备受恩宠的少将军。他惊讶的看了一眼，忙躬下身子，故作不知。
“王公公可是说了，少将军来到这里就是最下等的宫人。”
嬷嬷的声音不大不小，原本七手八脚干活的宫人们都诧异的看向云琰，他们之中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有出过辛者库自然不知道云琰长什么样。
云琰一脸如常：“是。”
他挽起袖子，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到小李子面前。小李子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绳子，直到云琰那句：“公公辛苦了”，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这才如梦初醒的松开自己手中的绳索，小李子张了张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宫里这些秘辛对于他们这种下人来说，本就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这些年见的太多了。深知在皇宫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少活的越长。他在嬷嬷凶狠的视线里，匆匆转身，出宫门的时候还不小心磕到了自己的膝盖，趁着揉膝盖的空隙他慌忙看了一眼云琰。
云琰已经坐在了院子里，面前是成堆的尿盆。他神色如常的像是其他那些宫人一样，拿着刷子。
嬷嬷只是扫了一眼之后，拿着竹竿进了屋子。云琰的旁边还坐着一位宫女，那宫女年纪不大，十三四岁出头，蓬头垢面，她好奇的伸长脖子凑了过来，笑嘻嘻的看着云琰：“哎，大哥你犯了什么错啊？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宫人啊，怎么被发配到这种地方了？”
“死罪。”
“啊？”那宫女差异的捂着嘴，迅速像四处看了看，继续问，“那为什么……”
“为了赎罪。”云琰手里地动作停顿了几秒，眼中一抹晦涩，“你呢，你年纪这样小……”
“我就在这里出生，我母亲就是辛者库的下人。”宫女有些悻悻说，“大哥，外面是什么样啊？我想看看北城到底是什么样子。听说有很多好玩的……”
云琰侧目：“你还小，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