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许多城市在十二月的第一个周四晚上会点亮广场上的圣诞树灯饰。
余自新和凯特还有一群同学仰望着挂满金色灯泡的巨大圣诞树, 周围一片欢呼。
和g市一样,巴黎的圣诞市场分成一个个小摊子,卖什么的都有, 德国香肠意大利披萨西班牙海鲜饭当然还有法国薯条和可丽饼, 卖各种小玩意小饰品的也很多,还有几家卖画的。
余自新和同伴们走了一圈,发现有几个摊子在卖她做的城市拟人纪念品,娃娃、钥匙扣、徽章。
这次是试水,她只做了巴黎和罗马两个拟人的q版娃娃, 巴黎娃娃是女孩子, 白衣蓝裙, 拿着调色板和画笔, 头戴红色贝雷帽, 罗马娃娃是个士兵,戴着公鸡冠子一样的头盔,手里拿了个相机邪魅一笑,罗马城里的景点随处可见穿成这样的人, 游客拍照时他们就凑过去,这就算合影了!不给钱?别想走。
在巴黎又住了几个月, 余自新现在要再设计巴黎娃娃,估计会让她手里拿个法棍面包。
这批产品是七月开始售卖的,秦语没想到罗马娃娃在巴黎买的也很好, 再一问过罗马的同事, 巴黎娃娃在罗马也买的不错。
为什么呢?
余自新一听就懂怎么回事, 欧洲十国游嘛!不止是中国游客喜欢搞这个,她年在乌菲兹美术馆门口排队,她听见一家美国人也是这么计划旅游路线的。
还有啊, 他们去梵蒂冈那天,一大早就见一辆辆巴士车排着队停在路边,里面的游客全是韩国人,跟下饺子似的被导游领进圣彼得广场。他们也要十国游!
一个娃娃卖八块两个十五——几乎所有小摊贩都会这么做生意,于是娃娃们在客场也一样好卖了。
余自新看到小摊上卖自己设计的娃娃,心里骄傲极了。
无论是新新的护肤品还是时予新的广告、选秀,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唯独城市拟人娃娃和最初的彩珠项链是她自己设计出的。
娃娃的诞生一波三折,去年十月定稿了要拿去做样品,没想到周边的厂子都在赶圣诞的货,根本没人要接。今年三月终于做出了她满意的样品,秦语公司下了订单,整个六月份她只要有空就去跟出货、报关、审批,边问边学,再加秦语提醒指导,整套流程全是她自己跟下来的,外贸是怎么回事,里面大概有哪些坑,哪些人需要打点,她都清楚了。
余自新正偷偷开心呢,忽然一怔,等等,不对啊!这什么鬼?娃娃酒瓶起子?还有娃娃抱枕套?她没做这些啊!塞上抱枕芯娃娃脸都变形了。
她愣了愣,突然间明白了——被山寨了!
山寨货品种还不少,还有指甲钳、马克杯和肥皂盒,她挑了几件,一边砍价一边跟摊主套话,在哪儿批发的呀?批发多少才有优惠啊?除了这几样还有没有其他的啊?只有这种么?有没有更便宜的?质量更好点的呢?
摊主是个年轻小伙,以为大主顾上门了,急忙要打电话问自己老板,余自新赶紧制止,“我现在买不了那么多。我先买一些样品,跟室友商量一下再来。”谁知道大老板什么势力,她人生地不熟的。
到了周六秦语例行带余自新出来吃饭,她提着山寨货去了。
这次秦语安排的地方是一个高级酒店,自助早餐相当有名,要提前一两个月定位。
可惜一进门又看见帕斯卡太太了。
自从抵达巴黎那天到现在,每次和秦语见面,帕斯卡太太必然会出现。
这次,老太太也像只负责瞭望的老乌鸦一样忠心耿耿盯着他们。
余自新起初觉得老太太是盯她的,后来发现她盯的是秦语。但凡他对她笑的时间长了点,或者说了什么语气暧昧的话,老太太就会端起咖啡杯哼一声。
这究竟要干什么!
余自新还没法质问。
老太太是秦语雇的,他请她吃饭,带个秘书,也很正常。
帕斯卡太太又是两朝老臣,从前辅佐秦语他爸,秦语都对她让三分,余自新哪敢对人家无礼。
她有心说秦语,你这样,干脆别叫我出来了!
可他明明每次安排得又很用心,每周出来吃什么,看什么,老早就做了细致计划,用餐的时候还会跟她讲背景资料,比如今天这家饭店有多久历史,是什么建筑风格,具体好在哪里,曾有哪些大人物下榻,二战时期可可香奈儿女士和她的德国朋友们常在此出入……他娓娓道来,有趣极了,连老乌鸦太太都听得入神。
这种方式,如果是照顾家中晚辈无可挑剔。但余自新不想当秦语的晚辈。
她拿出那些山寨货跟他商量对策,秦语一点不担心,“法国知识产权保护的力度要大得多,我们的产品形象都注册过,杀鸡儆猴罚几个就没事了。交给我处理。不过,这些小工厂的生产能力真是让我惊讶。”
他看着肥皂盒笑,“真不敢相信,所谓的世界工厂,其实是一间间小作坊,兼职工人比正式工人还多,不管是绒毛娃娃还是针织衫,都是工厂发给村妇们,她们带回家做好再拿回去厂子的。”
余自新想起她去厂子那几次,确实,整个村就像个大工厂,人人都是工人。
秦语说,“我担心的不是山寨货,国外卖的人少了,自然他们就不做了,我比较担心有人会拿‘童工’做文章。”
余自新笑,“童工?不只是在工厂里的才叫童工,我不到十岁就要砍柴做饭、喂猪喂鸭,打水洗衣……”她闭上眼睛摇摇头,还好,都过去了。
就在这时,帕斯卡太太又发出乌鸦警告:哼。
余自新赶快睁开眼,只见秦语低着头,两手按在餐桌上,像在认真研究桌布上的花纹。
她忽然间感到很挫败,站起来,“抱歉,突然想起来约了同学,我先走了!”
秦语迟疑一下,跟上追问,“你要去哪里?我送你。”
余自新摇摇头,闷不吭声走了。
再呆下去她怕自己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