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不是头一回跟孙魏紫在一个屋子里过夜。
先前参选公主伴读的时候,在清章殿曾同住过好几日。
但睡同一张榻,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小牡丹十分自觉地睡里侧,一开始只是拿锦被给秦灼盖,躺一块了也不说话。
秦灼这几天明里暗里的事忙个不停,睡得不多,原本是应该很困的,但想着明日就要出发去北漠,心里那根弦绷得有点紧,加上边上躺了一个小美人,难免有些睡不着。
孙魏紫安静了许久,等不到秦灼开口,她只好先出声打破这静谧。
“秦灼。”小牡丹喊了她一声。
“嗯。”秦灼虽然还没什么睡意,但是在榻上躺着,裹着锦被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嗓音也变得有些慵懒。
“你明日就要离京万里去北漠了……”孙魏紫转了个身,趴在软枕上问她,“你害怕吗?”
“害怕?”这两个字从秦灼嘴里说出来就带了几分玩味。
前世刚上战场,杀第一个敌人的时候。
秦灼是害怕的。
一刀下去,敌人的血溅在她脸上。
她手会抖,会四肢发凉,会控制不住地想吐……
后来仗一场接着一场地打,连无争都没了,这世上再没有会护着她的人。
她看着曾经熟识的士兵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走过白骨成堆,见过千里烽烟,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失所。
她拿起刀,统领那些愿意誓死为大殿下报仇的将士死死守住边关,在一场又一场里厮杀里浴血重生,把北漠人打回老家,然后回头平定八方。
她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了。
孙魏紫却没能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什么来,“害怕也没关系的,听说北漠蛮人茹毛饮血,任谁被送去北漠和亲都会害怕的……”
小牡丹很努力地拿出自己所有的温柔来,小声跟秦灼说:“你要是想哭的话,别憋着……你放心哭,别觉得丢脸,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秦灼闻言,忍不住笑了。
“你、你不哭就算了,怎么还笑呢?”孙魏紫觉得秦灼这人当真是莫名其妙极了。
秦灼说:“我不害怕,恰恰相反,我想一日行千里,马上就到北漠去。”
孙魏紫一时没说话。
她心下暗暗地想:秦灼该不会是疯了吧?
秦灼没听到小牡丹继续叨叨,就知道这姑娘心里肯定又在琢磨什么奇奇怪怪的事了。
她伸手揉了揉小牡丹额间的碎发,温声道:“好了,别想那么多,快睡吧。”
孙魏紫被她摸了头,有点不爽,“我都说了不会笑话你……”
秦灼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小牡丹在边上跟她说从京城到北漠这一路,各个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提醒她经过的时候记得尝一尝那些好吃的,把那些好玩买一些带路上。
这姑娘自己都没出过京城,说的都是她从哥哥们和长辈们那里听来的,连真假都不知,就一股脑儿地全告诉了秦灼。
秦灼听着听着,就睡意上头。
她怎么也没想到,本来应该盘算还有什么事没做完的和亲前夜,竟然会被小牡丹的絮絮叨叨给催眠了,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没亮,府中小厮侍女们便开始忙活了。
谢无争和秦怀山也早早就起来做事。
秦灼还在榻上睡着,谁也不忍心这么早去打扰她。
唯有初五,每天早上一醒来就雷打不动地先翻窗进来找秦灼。
今天也是如此。
初五翻窗而入,悄无声息地到了榻前,他掀开帘帐就低头,用脑袋去蹭搁在锦被外的那只手。
蹭了两下之后,少年忽然发觉不对。
这味道……太香了,不是秦灼的味道。
他抬头一看,就瞧见榻上多出一个陌生人来。
那个陌生人还用手抱着秦灼,他方才蹭到的那只手不是秦灼,而是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生人。
初五瞬间炸毛,猛地“嗷”了一声。
这一声响彻晨曦。
秦灼梦中惊坐起。
孙魏紫也被嗷醒了,一睁眼就看见有个少年站在榻前,吓得“啊”了一声。
这一嗷一啊之间,就把整个府邸的人都惊动了。
“怎么了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