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不说话了。和容钰一起,抬眼望着四荒城的方向。
同一时刻,四荒城。
巨兽的咆哮响彻了整个城池。
瓮城里的火堆大半都熄灭了,只有暗红的余烬满地飘荡,烤得地面滚烫。黑烟团团缭绕,在高墙间翻腾着,盘旋着,迷乱人眼,久久不散。
地面震动。大敞的城门中,能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的影子,在黑烟中左奔右突,疯狂地咆哮。它不出城门,可也不允许有外物接近,临渊接连几次扔石头试探,都被他踏得粉碎。它也知道有人来了,几次三番地冲着临渊方向怒吼,一双血红的圆眼睛死死盯着大门,随时准备把人撞出去。
临渊又扔了一块石头在城门口。
梼杌立刻发疯,奔过去踩了个粉碎。临渊就趁这功夫从墙上一跃而下,正坐梼杌后背上。他已计算好时机角度,一抬手就要插刀入巨兽额心,岂料手刚抬凶兽就有感知,竟然忽地人立而起,发疯般摆着头就往城墙上撞。那坚韧的脊背厚皮上连个能下手的地方都没有,才撞了两下,临渊就把持不住摔了下来,一抬头,便见梼杌铁蹄已在眼前。
临渊立即团身一缩,避开了践踏,可肩膀还是被碾了一下,左手臂立刻就抬不起来了。他知道自己轻敌,慌忙借着烟雾掩饰侧翻闪躲,可那梼杌速度快得如同闪电,还不等他起身,獠牙已经戳进了他后背。
临渊后背霎时一阵剧痛,身不由己,被梼杌顶到了半空。鲜血沿着獠牙流进了嘴里,刺激得梼杌更加疯狂,它怒吼着,顶着临渊满城飞奔。满地的飞灰沙砾扬起,劈头盖脸地往临渊身上砸,一片昏茫中临渊咬紧了牙关,他什么都看不到了,仅凭着本能狠狠一扬手,猛地把一支匕首插进了梼杌眼中!
梼杌一个挺身,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吼叫。他喷出两团血红的气沫,前蹄半扬,疯狂在空中踢踏着。像是一场地震袭来,连地面以下都隐隐传来了震动,临渊整个人被震飞出去,狠狠撞在城墙上,又狼狈滚落在地。
五脏六腑好像都碎了。
临渊口鼻耳一起出血,满耳轰鸣,视野里一片污血。他脑袋都摔糊涂了,一时间几乎忘掉自己是谁要干什么,昏昏沉沉光记得那少年裹在一袭火红的大氅里,居高临下眉目无情,叫自己干啥也忘了。
他胡乱抹着血,懵了半天,才意识到巨大的震动越来越近。梼杌的身影已经完全笼罩了他,一抬头眼前仿似立起一堵冲天的高墙。这会儿想躲已经来不及,他猛地一蹬地,挺身迎了上去,团身堪堪从巨兽高举的铁蹄下擦过,反手又是一剑插进梼杌下腹。
梼杌再次发出愤怒的吼叫,呼吸之间皮肉紧绷,竟把那支短剑弹了出去。它几次扑空,对着临渊仇恨入骨,一个急转又把临渊顶在了獠牙上。这回他也不撞了,只边跑,边高扬着头疯狂摆动,要用獠牙活活顶穿他。那长牙利若剑刃,眨眼间就切进皮甲,在胸腹上划出一片血痕。临渊慌忙团身去踹,接连两下踹进梼杌嘴里,险些被它把小腿咬掉。
梼杌仅剩的一只的小眼睛里,反射出疯狂和仇恨的光芒。那个瞬间临渊忽然冷静下来,他不挣扎了,抓着梼杌锐利的獠牙缓缓地,平稳地施力,让那獠牙一点一点贯穿自己的肚腹。
鲜血滴滴答答流了下来。他和梼杌的距离却一点一点拉近。到了最后那个位置,他猛地抽出腰后短剑,狠狠插进了梼杌的额心!
浓腥的黑血猛地涌了出来。梼杌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嚎叫,猛地发力前奔。照这个速度撞上城墙怕是要成肉泥,临渊慌忙挣扎,可是手里再无武器,也没个使力的地方,只身不由己被顶着跑。眼看着那堵高墙越来越近,最后关头临渊猛地抽出腰间短鞭,钩在梼杌另一个獠牙上一借力,险险避了开去。
巨兽狠狠撞上城墙,身体忽地倾斜,像一座山轰然倒塌。
与此同时,临渊也狠狠摔到了地上。
他的眼前一片昏黑,挣扎着看了一眼,见到梼杌正一点一点委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翻身,让自己大字型平躺在了地上。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一片漆黑空茫中正要归于虚无,却忽然听见一个微弱却熟悉的声音。
“铛。”
“铛铛。”
那是铁链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铁链在地下滑动着互相摩擦,像是地狱里的一个厉鬼,正一点一点往人间爬。
临渊悚然而惊,猛地睁开眼睛。
“铛铛铛铛铛!”
天上地下,整个瓮城里,忽然回荡起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猛兽不耐烦的呼哧和低吼。那声音无比熟悉,叫临渊心中猛地一震。他艰难抬头,一片血红中见着了铜门外庞然大物的黑影,正不耐烦地刨着前蹄,等待锁链完全放开。
又是一头梼杌!
身下鲜血无声无息地洇开。那一刻临渊几乎绝望了。他沉重地呼吸,竭尽全力想要起身,可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却只是微弱地动了动手指头。
地面震动。巨兽咆哮着,疯狂地扯动铁链。
“哎?怎么是你?”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临渊已经不能动了,他艰难地聚焦视线,见到一袭洁白的裙摆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