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却是忘问了,你说你父亲听过老夫的讲学,可老夫在国子学讲学,听者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且常常一讲数天,又是咸宁十年之前的事,一时半会儿却是对不上你父亲名字。”
这就是委婉地问她父亲的名讳了,正好陆青蕤也想知道孙士诚是否认识自己的父亲陆毅,便道:“家父单字讳毅,表字道远。”
孙士诚捋着胡子沉思半晌,再看陆青蕤样貌,不由得心里一动。
“你父亲是陆道远?你父亲当年在国子学,是否是兄弟二人一同入学,还有一个兄长或是幼弟,单名唤弘,表字重远。”
陆青蕤放在膝上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家父当年在国子学的事情,我并不知晓太多,但家中确实有一位伯父,与家父乃是同胞兄弟,讳弘,表字重远。”
孙士诚一脸恍然,“你竟然是陆道远的女儿,既然是他的女儿,出现在建州,倒是让人不觉得奇怪了。他与齐定山多有结交,想来带你来建州,也是应了齐定山的邀约。”
“……此事,家父未曾说过。”
“未与你说也是常理,齐家,唉。”孙士诚摇了摇头,转而道:“那这般你与映州倒是颇有渊源了,陆道远的女儿和齐定山的儿子,时也?命也?”
陆青蕤不知不觉将嘴唇抿得紧紧地,脊背也僵硬了起来。
“罢了罢了,那些事情之后再分说,你父亲既然未让你即刻返京,想来是有自己的打算,老夫就不多管闲事了。只是有一事,你父亲,如今葬在何处?”
陆青蕤脊背放松些许,道:“葬在深州城外,往北三十里处的树下,因余财不多,便未曾立碑,只以树做印记。”
孙士诚沉吟片刻,道:“若是不嫌我碍事,我先遣人将你父亲尸骨取回,葬在深州城近处,如何?如今年节不算好,又赶上突厥叩关,若是有穷苦百姓为了活命,将那树伐了,再找起来,怕是要费许多功夫了。若是将来你要回京,再迁你父亲尸骨不迟。”
陆青蕤心中泛起许多酸涩,旁人家父母去了,尸骨一辈子都不曾动过,她父亲却要二葬,若是将来要迁回长安,怕是还要三葬。她咬着唇瓣,将眼泪忍回去,点了点头,道:“只凭先生做主。”
孙士诚于是抬手唤来两个闲着无事的差役,将事情嘱咐了,又随手取了钱票诸多,用作棺木的钱和下葬所需费用。因钱给的足够,办完事情还能吃几顿酒,孙士诚又是官身,这活计实际是上头的吩咐,差役因而客客气气且欢欢喜喜地去了。
事情做的差不多,孙士诚这般便要走了,走前提点傅令谭道:“若是有人问起老夫缘何在此处,便说这娃娃乃是老夫门生之女,她父亲早去,老夫不忍其孤身在外,特意来照看一二。”
傅令谭点头应下,道:“某省得了。”
孙士诚又对着陆青蕤道:“映州之事切莫往外分说,老夫还有些许打算,尚未办妥。若是有事情,便来城东孙府寻老夫,老夫府上门人记得你兄长姓名,有事只管来,莫要客气推辞。”
陆青蕤应下。
孙士诚嘱咐完了才离开。
眼看着日上中天,陆青蕤吃了些路边贩售的点心稍微填填肚子,便又安静地在此等齐映州。傅令谭自孙士诚走后便一言不发,他身后坐着的两个汉子吃着茶,偶尔交谈一两句,倒是不显尴尬。
直到日头西斜,陆青蕤在人群中瞧见了齐映州的身影。
陆青蕤莫名提起的心忽地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