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使君十分和蔼地笑了一声,道:“不碍事,原是映州的妹妹,倒是我的疏忽了,只这兄妹二人互相照应,离了对方怕是觉得心里不安,亲自来此送考也是应有之理。文思做的应当。”
陆青蕤只抬眼看了看这人,稍微打量几眼,又怕唐突了,便将视线移开,道:“给使君平添了许多麻烦,还请您原谅一二。”
她心里有所猜测,但又不能确定。
“都说了不碍事,你这小娃娃,平白让我多废些口舌。”这使君在旁坐下,离陆青蕤约莫两三人的空当,“你兄长才思敏捷,是个读书种子,叫我临场捉住收为学生,回去该不会埋怨老夫吧?”
“您便是孙先生?”陆青蕤来不及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咸宁元年开恩科,得当今钦点,姓孙讳士诚,表字则明,蜀州孙家的孙先生?”
“你这小娃娃……”
孙士诚眉头微皱。这些并非是什么要紧的事,但凡出身世家大族、或是家中有长辈在朝为官的,对此皆是清清楚楚的,他也并不在意多一个女娃娃清楚这些事情,他前几日还与齐映州说过这些,只是眼前这个女娃娃的口气,倒像是对他知之颇深的感觉,叫人意外。
“倒是对老夫颇为了解,想来家中长辈也有人在朝为官罢?”
陆青蕤点了头,道:“家父乃是长安人士,咸宁十年常科进士及第,据家父所说,中举之前曾有幸在国子学听过您的教诲,故而知晓您的名讳与些许事迹。”
“怪不得……咦?你父亲,你与映州并非是亲兄妹?”孙士诚忽地一愣。
陆青蕤实诚地道:“并非是亲兄妹,家父得了一位世叔的邀约,便携我来建州游玩,只是不巧遇上突厥叩关,逃难途中遇上齐六哥,便做了个伴。”
孙士诚面色严肃了几分。不需多问,他也已经清楚眼前这女娃娃的父亲怕是早已入土了。若不是自己难料后事,又怎么会将女儿托付给非亲非故的人家?
“你父亲既然听过老夫的讲学,那便算做老夫的半个学生,你既是老夫学生的女儿,便与老夫无须客气。况且你与映州虽然非亲非故,但一路互相扶持至此,情谊深厚,便是亲兄妹也不过如此了。”孙士诚感慨了一番,想起前几日自己让傅令谭送去的五百贯,又觉得钱送得少了。
这两个孩子自己生活,钱财花费怕是不少,有些事情又不能自己出面,需请街坊邻居代为出面,以防被宵小盯上,夜探门户,实为不易。
孙士诚与陆青蕤一老一少,一问一答,表面上是闲聊,却也是互相试探。
孙士诚需要探清这女娃娃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是否真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而陆青蕤也需要弄清楚这人是不是真是那位状元公孙士诚,虽然这般名头不会轻易被假冒,但凡事就有万一,如今她与齐映州的命运是互相牵连着的,唇齿相依,唇亡齿寒,不由得她不谨慎。
互相试探了一番,彼此都十分满意。
孙士诚确信陆青蕤只是个读书人家的女儿,看着像是养尊处优的,但想来不是什么大家出身,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便稍微放下心来。而陆青蕤确信眼前这个的确就是大儒孙士诚,姑且不论品性是否如传闻那般高尚,但至少看着不像是对齐映州有什么图谋,反而关怀有加。
孙士诚也没在意陆青蕤掩饰得并不高明的试探,对于一个孤身在外的孩童而言,能想到试探一番再做打算而不是看到一位愿意关怀自己的长者就十分信赖,已是难得了,对他的区区冒犯,反而并不值得一提,作为一个长辈,他不该、也不应当再多过苛求。
信赖这两个字,本就是需要时间来沉淀的。
如今看来,无论是齐映州这个弟子,还是捎带着的这个女娃娃,都是很好的孩子,不枉他一番盘算,又差点和陈羽翻了脸。
试探稍告一段落,孙士诚在此处坐得够久了,再坐下去怕是要引人非议,正要离去,却又意识到忘了些事情。
他开始只以为这妹妹是齐映州的亲妹妹,因而没问姓名,只当她姓齐。这下清楚并非是嫡亲的妹妹,那自然有自己的姓名,该问一问才好,也好清楚她那父亲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