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对着素琴清浅一笑,点了点头。
孙婆婆看向芊芊,软声道:“女娃娃,你莫要背了,快,看看是谁来啦!”
芊芊不肯答话。女先生可是说过了,这四书五经,若想背的滚瓜烂熟,且通晓其中道理,没个十年打底,是万万不能学会的。
她一定要努力的学,争取早几年背熟,好早几年见到阿娘……
冷月瞧着她,眼睛闭的更紧了,小脑袋瓜儿也晃荡的更厉害了。
她不禁失笑:“芊芊,你都要背书背成书呆子了,阿娘可不喜欢只认死理的书呆子哦!”
那小人儿听见她的声音,瞬间睁开眼,不敢相信的愣住了一瞬,之后,一路小跑着抱住冷月的腿,呜呜的哭了起来:“阿娘…阿娘…芊芊可想你了……”
冷月蹲下来,拍了拍芊芊的肩膀,柔声道:“阿娘也每日都想芊芊,眼下,看着芊芊长高了许多,阿娘这心里啊,真是高兴……”
她有心抱一抱怀里的小人儿,却只恨这双手,看似无恙,又实在不争气,自她受了针刑之后,就再也做不得细活,也抱不起面前的芊芊了……
“莫再哭了,”她替芊芊擦了擦眼泪。
素琴也在此时开了口,笑道:“阿娘,既然贵客盈门,我今日便早些准备,多做几个拿手的小菜来!”
“好啊,阿娘去帮你打下手吧!”母女二人离开了内院,去了庖屋。
不多时,炊烟升起,饭菜飘香。
饭桌上,冷月则看出了明显的两极分化,她与芊芊的这一面,荤素搭配均衡,而孙婆婆和素琴的那面,却只有野菜和米粥,这又是何道理?
芊芊不住的往她碗里夹菜,她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吃野菜的素琴,以及大口喝粥的孙婆婆,沉下了眼。
冷月缓缓道:“芊芊,女先生教你读书识理,可曾教过你尊师重道,尊老怜幼吗?”
芊芊眸子滴溜溜的转了几转,还是老实的答:“女先生未曾教过……”
她目光柔和了几分,轻抚芊芊的发丝:“阿娘告诉芊芊,一日为师,终生为母,芊芊是如何待阿娘的,就该如何对待女先生!”
冷月指了指芊芊右手边的一碟子肉,轻声道:“夹些肉过去,送到女先生的碗里。”
“不必了,”素琴莞尔一笑:“芊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切都紧着她吃。”
冷月亦是笑:“小孩子家,什么都惯得,唯独这礼义仁孝惯不得,若纵的孩子不知分享,不懂感恩,将来啊,她难免会自私自利的。”
且梁浩然那般宽和有礼的人,一定不希望芊芊变成那样的孩子……
听她这般说,素琴才伸碗,接过芊芊夹着的肉,芊芊倒懂得举一反三,她糯声道:“婆婆的年纪大了,待芊芊又好,芊芊也给婆婆夹一些肉!”
孙婆婆仍是笑容可掬:“芊芊真乖,不过啊,婆婆的年纪大啦,土埋半截的人,有今日没明日的,吃肉,倒是平白的浪费了……”
当日,小娘子是给了她不少银钱,她们是人穷,志却不短,那些钱,孙婆婆都用来给芊芊添置吃食和书籍了,而她与素琴,也从未动过不该有的心思。
冷月微微蹙眉:“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道理呢,年纪大了,才更应该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如此,才不算辜负年轻时的辛苦劳作。”
“婆婆,您吃……”芊芊将肉放进孙婆婆的瓷碗里,几人说说笑笑的用过饭,又聚在一起喝了些粗茶。
孙婆婆坐在上座,芊芊窝进冷月的怀抱,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冷月压低了声音:“孙婆婆,我此次前来,有意送您一家前往宇国,阿月知道,婆婆舍不得故土,然,这大越啊,怕是也要变天了!”
素琴沉默了一阵,才接过话儿:“我与阿娘已察觉到了端倪,门外有四只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我们怕是想走,也走不成了。”
芊芊来后没多久,素琴就发觉到,一直有人盯着她们,虽说那两人,并未行过歹事,然,他们周身的肃杀之气,却着实让素琴心生畏惧……
冷月饮了一口茶,道:“我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有把握,将你们安全的送出大梁,让你们彻底摆脱别人的监视,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黎景云的那两条走狗,已经被杀了,距离陈平所说的半年,还剩下两月不到的期限。
她务必要赶在黎景云回来之前,说服孙婆婆她们三个人,先一步离开……
素琴看向孙婆婆,道:“阿娘,您觉得呢?”
孙婆婆兀自叹息一声,缓缓道:“什么故土不故土的,我这个老婆子,怕是没几年可活啦,与其困在这里受人监视,能离开,也未尝不是好事!”
她起身,留下佝偻的背影:“素琴,临走前,且给我那个糟老头子,还有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再上一柱清香,也算是以尽哀思吧!”
提起她死去的夫君,素琴的眼圈忍不住一红,连声音都不经意的发着颤:“是,阿娘……”
清晨,一座荒山上,大小四个身影。
孙婆婆的神情难得沉重了下来:“他们父子二人,尸骨都没能送回来,只得立了衣冠冢,想着,他们若能够魂归故里,也是好的。”
清香燃起,孙婆婆拿出粗布手帕,装了一捧黄土,小心翼翼的装进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以后,老婆子若是不争气了,想家了,就看看故乡的土,也算有个念想,唉…这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怎的还添了迎风流泪的毛病呢……”
孙婆婆意图掩饰内心的悲凉,泪却忍不住落得更猛了。
冷月与芊芊耳语了几句,芊芊乖巧的跪在坟前,道:“义父,您请放心,待芊芊长大以后,会好好照顾婆婆,好好照顾义母的!”
阿娘适才说,坟里的人,活着时守卫大梁,死之后会保护父皇,今而,她认了婆婆和女先生,是为了让死去的人,九泉之下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