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恪王府一行到达邝州的时候,已经是初秋时节。
匆匆建起来的恪王府,还只有个大致的外廓,内里的屋舍都没开始布置。
邝州刺史知道自己地盘来了这么一个祖宗,连着几个月都睡不好,一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连忙立刻张罗着一队人马前来迎接。
结果派出去好半天,最后人没接回来,反而剩个传消息的小兵,哭着跑回来,说压根没看到恪王爷和王妃的车驾。
“什么!”邝州刺史名为邢永开,是个火爆脾气,闻言就把桌子拍得哐哐直响,“那么一大堆人呢,怎么可能就不见了?还能被山吃了不成吗?”
“刺史大人,您忘了吗?恪王爷他们那一行入我们邝州的路线,必须经过云望山。那么大一个贼窝,里面大大小小的门派寨子,来来往往,比那一片住户的人家还多呢。”小兵哭丧着脸道,“若是陷了进去,只怕王爷的行礼还不够他们分的……”
“呸呸呸!你就不能给老子盼点好得吗?”邢永开把蒲扇一般的大手,往小兵的头上一拍,硬是把人拍得被迫转了个圈,“那你们就回来了?找不到人就继续找啊!”
“刘指挥使已经派人分成几队搜查了,怕大人您担心,所以才派小人先回来禀告大人。”
邝州北边多山,地形复杂,多响马盗匪。尤其是绍永年间,天灾不断之后,许多良民也跟着南府的那些江湖门派一起上了山。
其中一些大的门派,顾忌着自己的声誉,行事尚且还有章法,甚至和官府打好了交道,做起类似护镖的营生。官府又忌讳着对方人多势众,还有真功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云望山里,更多的是那些几十年间才冒出来的野鸡门派,随便拉着一座山头,编出来一个典故,给当家人凑个什么神乎其神的由头,就成了“来历”。大大小小,层出不穷。打着“江湖好汉的”的名义,做的却是剪径的营生。
邢永开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上官,上任以来,没少阻止手下人去剿匪。可惜拜云望舒易守难攻的地形所赐,收效甚微。即使剿灭一拨人,很快就有了新的一波人冒了出来。州府厢兵有限,那个地方又是两州交接之处,各种不便,到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乱境。
为此,这些年来邢永开没少上折子给朝廷,希望要不调派军队襄助剿匪,要不就让他便宜行事,允许他扩大厢兵规模。可是最后都没有一点水花。
毕竟,在朝廷的眼中,邝州不是什么富庶地方,又那么远,一点子强盗,又不是如澹州暴乱造反一样的大事,不值得调派驰援。而给他扩军权,那就更不可能了,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心机叵测之人,以此为借口,争相扩兵。
不过可能是他的折子上得多了,又或者是朝廷终于重视起了南府的这些乱子,好歹把一个亲王派过来解决此事。邢永开才懒得管京城里是不是为了夺嫡各种明枪暗箭,最后把储君人选弄到了他这儿。反正人既然来了,他怎么也得把握住这个机会,解决这个旷日持久的病灶。
可结果倒好,人还没接到,云望山先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云望山如今规模最大的寨子,名唤黑狼寨。寨主关狼原本是因为澹州暴乱而逃过来的逆党乱贼,投靠他在邝州的姑母一家。
只是此人乃是豺狼之辈,不仅没有对冒险收留自己的姑母一家心存感激,反而嫌弃他们家家业不够,不能让他吃香的喝辣的。后来竟然还对自己的表妹起了歹念,想要强占她。姑母姑父大怒之下把他赶走,他却隔天上了云望山,落草为寇,甚至还带着强盗下山屠了姑母一家。
后来,靠着他那确实过人的胆量和狠心,关狼一路往上爬,宰了原本的寨主,干脆以自己的名字重新给寨子命名。
绍永末年,苛捐杂税严重,上有官府下有山贼,许多百姓活不下去,逃的逃,落草得落草,到最后,云望山一带的宅子越来越多,黑狼派也愈发做大做强。
“寨主寨主!”一个甚是得关狼喜欢的手下,兴高采烈地冲过来禀告。
“嗯?怎么了”关狼躺在虎皮椅子上,一边给自己剔牙,一边伸出脚往跟前跪着的人身上重重一踢,“没吃饭啊!让你揉个腿你挠痒痒呢!”
“我错了,我错了,寨主!”伺候的小厮连忙跪直了继续捶腿。
“今天早上巡山的兄弟们在北边过来的路上,抓到了一伙儿肥羊!”报信的手下挤眉弄眼,“寨主,那群人好像是从中川过来做生意的,那一个个穿的啊……”
“做生意?”关狼蹙起眉头,肥厚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唇,露出发黄的门牙,眼睛里的光却锐利而危险,“中川的人比邝州的多了去了,现在这个时节,来邝州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
“呃,寨主,我们管他们做什么生意呢?那群人连镖局的人都舍不得雇,还被傻乎乎地带错了路,一看就是个缺心眼的……”属下挠了挠头,“反正咱们兄弟一打过去,他们就立刻投降了!”
到手的肥羊,满肚子溜油还不反抗,这不是天大的好处吗?
要知道,他们邝州那个姓邢的刺史,实在是个多事的,三天两头就派人来找他们的麻烦,还到处敲锣打鼓,宣扬什么云望山的危险。新帝登基这两年,两州过路的人越来越少了,能宰的羊也不多了。
如今这么一比买卖,都够他们三年不开张的了!寨主为何不高兴?
关狼“哼”了一声:“你知道什么?我听说朝廷那边派来一个王爷,要整治南府匪乱呢。这不正是冲着咱们来的?”
云望山这鬼地方,几年也见不到一个有钱人,偏偏这个时候就来了肥羊,哪有那么巧的事!
“寨主,王爷来了又能怎么样!”手下讨好道,“京城里锦衣玉食养大的公子哥儿,还能比官府的指挥使更会用兵打仗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