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露压弯地萋萋芳草盖住了模糊不清的山野小径,鲜有人迹,冬安乂的衣服已经被水雾打湿,陈旧的靴子灌了泥水一样,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扑哧扑哧的怪声,声音却愈发轻快、肆意。
复行千余米,几道光线稀稀疏疏地刺破笼罩着密林的幽暗,用剑拨开遮挡视线的树枝蒿草,前方霍然出现一条丈许宽的黄土大道,笔直地延伸向飘渺剑宗的方向。冬安乂走上大道四下望了望,并未发现行人往来,路两旁的苍松翠柳枯藤老槐亦无乌鸟啼唱、蝶舞蜂鸣。
唯有清风在叶尖颤动。
冬安乂心弦油然紧绷,警惕地握紧黑剑,悄然放慢了脚步。
“霁霞散晓月犹明。疏木挂残星。山径人稀,翠萝深处,啼鸟两三声。雾华露重人将行,心共马蹄轻。十里青竹,一溪流水,都做许多情。
一人一剑走江湖,少年意气笑谈中。小兄弟气度非凡啊!”
一首快意清新的送行词突兀地回响在街道上,声音浑厚嘹亮,豪气十足。冬安乂悚然停下脚步,寻声向前望去,赫然发现右前方一棵枯死的柳树桩上坐着一位身高八尺的黑衣壮汉,正眨巴眼睛盯着冬安乂手中的黑剑,似乎意外于冬安乂隐约间露出的敌意。
间距百余米,我竟然毫无察觉,不知修为到了何等境界!冬安乂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直接回话,因这壮汉不但背负一柄等人高的玄铁重剑,而且在腰间挎着两把黑鞘长刀,他清晰地记得碧落河上镇压蛟龙夺宝的十人亦是黑衣双刀的打扮,谁知这突然出现的壮汉是好是歹?
“阁下说笑了,无名之地的无名小子罢了,配不上这般好词句。”冬安乂恭敬行礼,不想将自己的敌意暴露得太过明显,心里却在盘算着如果这壮汉是黑衣人的同伙该如何脱身。
壮汉从柳桩上站了起来,冲着冬安乂的方向抽了抽鼻子,纳罕地问道:
“小兄弟似乎对我颇有敌意,在下实在不知有何冒犯之处?”
冬安乂盯着壮汉说话时的表情,见他面露诧异不似做伪,便看向壮汉腰间的双刀。
“呃,小兄弟对在下的双刀感兴趣?不瞒小兄弟,在下自北方穿过两州之地,只为一览飘渺剑宗升仙大会的风采,如今到了一剑双刀的三刃州,自然要入乡随俗,佩戴齐全了,保不齐就被选中了呢!哈哈哈!”笑声狂放,豪气干云,一看就是不拘小节的豪爽汉子。
“……”冬安乂大致听懂了壮汉的意思。三刃州之所以为三刃州,乃是因为境内有剑宗飘渺和刀宗山云,一剑一刀合为三刃。壮汉既佩双刀又背重剑,合着是为了配合三刃州的名字?一时分不出真假,遂情真意切地赞叹道:
“前辈行事豪放,卓尔不群,晚辈受教了。小子有事,先行一步!”冬安乂不愿与这陌生人纠缠,生怕误了升仙大会的时辰,那该死的俞秋水可没有通知升仙大会的具体时间,如果去得迟了说不定会有什么麻烦。
“嘿!什么前辈,我才十八!没大你多少吧,再说了,江湖儿女皆兄弟,你急什么,我还有事儿问你呢!”壮汉听到冬安乂要走立马急了,一个腾空翻转跳下柳桩,砸得灰尘四起。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冬安乂暗自冷笑,提剑横于胸前做出防御姿势,你丫的虎背熊腰、面黑如碳,手背疤痕密布,怎么看都是一个饱经风霜的中年大叔,十八?糊弄孩子呢?四十八还差不多!
“嘿嘿,小兄弟,我问你…诶,拔剑做什么,江湖儿女动嘴不动手,收回去收回去,你是从树林里钻出来的,可曾见到云衣仙子?”壮汉哪管冬安乂的想法,自说自话地眺望冬安乂来时的方向,双目灼灼。
“云衣仙子是何人?我……”冬安乂愣了愣,突然有些搞不清状况。
“见到了对不对!我在你身上闻到了血腥气,一定是偷看云衣仙子被教训了对不对,或者是云衣仙子和搅屎…呸!和散烟娘炮大战时受到的波及,对不对!快说说,他们往哪面去了,咱们快追上去,说不定还能一睹云衣仙子的风采,若是能顺手除了散烟娘炮,为武林除害,岂不壮哉!”壮汉慷慨激昂,一身凌厉气势磅礴侧露,压得冬安乂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冬安乂放下黑剑甩甩衣袖,终于不再对这壮汉心存警惕,何须与脑残动武?智取足够了。
“阁下高义!竟然敢独自面对散烟娘炮,为武林除害,真是我辈人杰!只可惜我实力不济,无法成为阁下的助力,但我会在心里支持你的!那云衣仙子与散烟娘炮于半个时辰前打向了飘渺剑宗,此时应该正在西方激战!”冬安乂说话时捂着胸口,重重地咳嗽了两下,吐出一大口鲜血,端地是侠肝义胆、动人肺腑。
“西方!散烟娘炮竟然敢去搅扰升仙大会,小兄弟慢走,在下先行一步!另外,我真的十八岁!”
八尺壮汉奔驰在黄土大道上,速度之快如猛虎下山,威风赫赫,几个呼吸便淡去了身影,唯见烟尘漫漫,浑如一条翻滚的土龙!
“妈的,我的舌头啊!这脑子拎不清的终于走了,我也得加快速度了啊!谁知道云衣仙子和散烟娘炮是谁?”冬安乂抿掉嘴角的血迹也开始向飘渺剑宗狂奔。
冬安乂方才迈出三五步,其身后亦升起一道腾腾的昏黄尘土,在咚咚的轰响牵引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来。
冬安乂听到身后的震鸣,初始还以为有高官显贵出行以鼓声助威,正想回头去看,鼓点轰地落在了他的耳边,一片赤红的阴影随之将其笼罩,压空了大脑的一切,毫无意识地转头看去,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猝然从心头侵入四肢百骸!
赫然是一匹血色神驹奔腾近前,正竖立在冬安乂身后,两个人头大小的马蹄对着他的脑袋重重塌下!
‘轰!’擂鼓震鸣再次响起,冬安乂翻身避开马蹄,顺着咧咧狂风滚滚烟尘砸进了路边的树林,撞到了黑衣壮汉歇息的柳树桩才停下,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五叔,碾死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