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动作一顿,回头看向昭华,对上那一双晶亮的鹿目。
论辈分,她是应唤他一声小叔。
她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小声说道:“你就帮我递个帖子,其余的事我自己办。我保证再也不烦你……”
裴玄目光落下,就看到她莹白的手指,握着他的手腕。
见他目光沉沉不说话,昭华心里愈发忐忑:“我的帖子也递了,崔大人直接拒了我。世人都是踩高爬低的,崔大人虽不是这样的人,但我……”
她声音越说越轻,垂下眼眸,心里的委屈倾泻而出。
等她意识到时,已是泛滥成灾。
眼珠一滴滴往下掉。
从自请出宫那日,不管多么的不痛快,她都没有哭过。可面对裴玄,偏偏太多的不如意都被他看到,她想藏也藏不住。
“只帮你递个帖子。”
过了半晌,她头顶响起一低沉嗓音,竟比往日多了几分和煦。
昭华蓦然抬头,只看到他清冷倨傲的背影。
还有扔在她怀里的帕子。
……
崔府门口。
“公主,驸马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传信让您进去?”
“奴婢陪您去树荫下站着,崔府大门一开,也是能看到的!”
碧螺一边为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瞅着紧闭的黑门。
“既然来了,总要有诚意。”
一个时辰前,裴玄递了拜帖,说有消息会通知她。
而此时的裴玄,正坐在树荫下,修长的手指夹着黑棋,不偏不倚落在正中。
“玄之今日下的棋,杀伐果决,比往日更为凌厉,心里是有事?”
崔仲儒手中摩挲着白棋,见他眉眼愈发深邃,身上笼着戾气。
“啪!”他落下一子,若有似无朝外瞥去一眼,“再不将人叫进来,人都要跑了。”
“能跑哪里去?”
裴玄原本也没想瞒,他深邃的眼眸停在棋盘上,眼皮都没动一动。
他是在生气,生气自己竟被她的一声软语动摇了心思。
“你可不要小看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
崔仲儒捏着三两胡须,头发已是花白,朝窗前小心瞥去一眼,小声开口,“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窗户里传来女子一声清咳。
“胡说八道什么?”一妇人走出,嗔怪看他一眼,伸手抢走他的烟袋。
裴玄垂下眼眸。
人人都道崔仲儒钢筋铁骨,可不知,他是资深惧内。
崔仲儒嘿嘿干笑两声,朝外挥了挥手:“去将人迎进来。”
等昭华进入时,就看到一老一少坐在树荫下,喝茶聊天,好不惬意。
她上前行礼,神色恭敬:“老师,昭华今日叨扰您休沐了。”
崔仲儒站起身,神色已恢复为人师表的严肃:“老夫就教过你几日道德经,公主每每还都去见周公,这一声老师着实当不起!”
裴玄晲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红通,鼻尖腻腻的,有几缕湿发沾在额间。
“五千道德经,说的就是强与弱,胜与败,攻与守的道理。昭华现在所做的,就是秉承先生所教授的。”
“老师不也经常说,学问之道,贵在学以致用吗?”
似是没听到话中嘲讽,她神色倒一如既往平静。
“哦?你且说说。”崔仲儒有了兴趣。
“老师。”
男子清冷嗓音打破宁静。
“她一向牙尖嘴利,您不要上当。”
“我还没说,你怎知道崔大人就会上当?”
“你刚刚还说是老师,现在改口叫崔大人,公主变脸比翻书还快!”
“老师也好,崔大人也好,都只是称呼!”
“这就是你的卸磨杀驴?”
“你承认自己是头驴,我也没办法。”
“慕容昭华!”
听到他这声怒喝,昭华才惊觉自己失言。
恍若一瞬间,她似回到幼年和裴玄斗嘴场景。
裴玄曾是她三哥的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