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贺芳亭满脸同情地道,“莫老夫人,如果我是你的话,还是会怕。”
莫氏有点不耐烦,“不劳郡主担忧。”
心说你先担忧你自己。
贺芳亭自顾自说下去,“既无圣谕,又无手书。此事不闹出来便罢,一旦闹出来,损了圣上仁慈之名,韦阁老可就大大不妙了,必将承受圣上的雷霆之怒。”
莫氏微愣。
推臣子出来替己受过、倒打一耙,这种事情,圣上绝对做得出。
不对!
瞪着贺芳亭怒道,“除了你,还有谁会闹?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贺芳亭很坦然,“老夫人认为是威胁,那便算做威胁罢。有人要坏我的家,我当然会闹,鱼死网破,如此而已。”
莫氏不敢置信地道,“你就不怕牵连儿女?”
贺芳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她的表情无懈可击,心里其实有点痛。
宇儿就不说了,已经开口劝她接纳谢梅影,璎儿虽没劝她,却与谢梅影走得颇近。
甚至,悄悄给谢梅影送过各种小食。
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池,一儿一女,似乎都与她离了心。
但没关系,离了心的儿女,也是儿女,她会为他们而战。
莫氏没想到她这般刚烈,心里微慌,“郡主,三思啊!”
夫君派她来,不就是怕贺芳亭豁出去不管不顾?
如果是普通女子,悄没声息地弄死就行,可贺芳亭要是死了,圣上肯定大动肝火,与之相关的谁也逃不掉。
圣上这么多年不杀贺芳亭,必有他的道理,臣子又怎敢杀?
贺芳亭微笑,“我看该三思的是你们。”
她都快光脚了,也就不怕还穿着鞋子的。
莫氏也算能屈能伸,忍气吞声地道,“回到家中,我自会禀报阁老,请他定夺!”
贺芳亭:“甚好。”
顿了顿又道,“莫老夫人,您与韦阁老,费尽心思为江止修谋划,为的,不过是韦阁老致仕之后,尚在朝中的江止修能提携韦氏子弟,就如今日你们提携他一般。但有件事情,您是否从来没有想过?”
莫氏满脸防备,“何事?”
贺芳亭说得没错,夫君现在为江止修各种筹谋,甚至想助他入阁,确实是抱着这个目的。
岁月不饶人,夫君年已六十三,眼看就要告老,韦家第二代,也就是她的儿子们,却都不成器,靠着夫君的庇护,才能当上五品闲官。
哪日夫君退下,他们可能连闲官都保不住。
孙辈当中,倒有几个聪明的,已经考上了童生或秀才,可若是无人扶持,以后仕途之路也难走。
因此夫君施恩于门生,希望他们日后扶持韦家子。
江止修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员,夫君对他寄以厚望。
这也是官场上常有的事儿,谁不为自家儿孙考虑?今日你帮我家儿孙,来日我家儿孙帮你家后人,循环往复,就能把富贵尊荣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了。
可听贺芳亭那意思,仿佛有问题。
贺芳亭神色有些怅然,“我与江止修结缡十八载,为他侍奉双亲,生儿育女,倾尽所有。而他却能为了一丝缥缈的圣意,不顾十八年的夫妻之情,弃我如敝履。这般无情无义之人,您与韦阁老哪来的信心,认为他会感念师恩?”
莫氏怔住。
她和夫君只顾着揣度圣心,的确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夫君告老后,对江止修的约束力就会不断下降,能否提携韦家子弟,得看江止修的人品。
可江止修的人品以前看着还行,如今看着靠不住。
夫君对他那般好,值得么?
一旁姚氏喃喃低语,“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顺安郡主说得对,江止修对陪伴十八年的发妻都无情,又怎会牢记老师的恩义?
何况这老师还是座师,只有师名,并无授业之实。
莫氏怔了片刻,忽然起身,“家中还有事,不叨扰郡主了,告辞。”
贺芳亭送到二门,微笑道别。
临上马车时,姚氏忽笑道,“明日我娘家姐妹约着打马吊,郡主娘娘可否赏脸?”
贺芳亭愣了愣,摇头道,“多谢美意,明日不得闲。”
敢邀约她玩耍的贵妇,姚氏是第一个。
但她要是去了,所有人都不自在,何必给人添麻烦。
姚氏冲动之下开口邀请她,也有些后悔,听她拒绝,松了口气,又觉自己可耻,红着脸道,“郡主留步!”
贺芳亭也不远送,“两位慢走!”
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她没有闺中密友,也没有至交知己,只有贺、江两家的亲眷,来往得也不密切。
跟她做朋友,就要承担风险,那不如不要。
一双儿女,是她最亲最珍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