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见多了大场面的孙将军都有些招架不住,隔着面巾捂着嘴,想吐又不敢吐。
安于县令早就学着贝赫拉姆转过身去,整个身体抽搐的厉害,一只脚跨在门槛上,一副要随时逃跑的样子。
桑榆淡定地划着尸体,这次牛仵作没跟着一起来,很多事情都要她一个人完成,验起尸来有些费力,她完全没有余力去关照其他人。
陈郎将的尸体已经呈现出轻微的“巨人观”现象,桑榆判断了一下天气情况,才猜测他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月,如果超过一个月,他的尸体应该会出现手套脱落现象。
他的面部已经看不清样貌了,斑斑驳驳的尸绿出现在他的身体上,配合着微微鼓起的皮肤,甚是吓人。
听说他死的时候表情痛苦中夹杂着不可置信之色,也不知道他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榆一边验尸,一边随口道:“死者肋骨完好,胸腔器官也没有位移,排除死者生前做过激烈挣扎的可能,所以你们才会觉得他是自杀而亡?”
孙将军忍着异味回答,“哦,这是因为陈郎将是溺水而死的。”
“溺毙?”桑榆听完,连忙翻看了一下陈郎将腹部的积水,又看了看流出来的液体,计算了一下他的身高和体重,反驳道:“不可能,陈郎将的腹中没有多余的水分。”
若他真的是溺水而死,那么腹中会残留大量的液体才对,这个的天气阴冷,水分蒸发的没有那么快,在她剖开陈郎将的腹部的时候,他身体里残留的积液是正常的水分。
孙将军似乎是想到了难以言喻的事,木着脸回道:“某还没说完,他确实是溺死的,不过不是在溪河之类的地方,而是淹死在了自己营帐中的洗盆里。”
“什么?”众人皆是一愣,万万没想到陈郎将竟然死的这般…… 难以理解。
洗盆,也就是洗漱用的浅口盆,因为盆底的不同装饰纹路而叫做不同的称呼,比如“鱼洗盆”“龙洗盆“等,这种只有半掌深的洗盆能淹死一个人,怎能不叫人惊讶?
孙将军决定从头解释,“这是真的,陈郎将死前的那日某曾见过他,当日某因为查案查的烦心,便想着找某的一个好友一同喝酒解闷,谁知道陈郎将也在那里,某便与他们一同用了晚食,第二日一早便听说他淹死在了营帐中。”
孙将军见众人满脸的好奇,索性将其他几个人的死状都说了一遍。
那位胆小的校尉也就是尤校尉,是第一个死的,他是在一场战事结束之后,在营帐中用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腹部,自杀而亡,被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已经僵硬了。
尤校尉在军中做事已久,军中将领对他的性子也了解几分,是个胆小心善的,起初并没有往旁的地方想,只当是他受了刺激,受了惊吓——在那场战事中,突厥人异常凶狠,当着尤校尉的面虐杀了一个士兵,引起了许多大兴众多将士的反感。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大兴人不似突厥人凶狠,虽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但也不会做出虐杀之事,突厥人却以杀人取乐,被抓到的大兴士兵很多都被当成靶子戏杀而亡,更有甚着被他们送去喂狼。
很多士兵见多了残忍之事,患上了失心疯,每次战场回来总要疯一两个人,受不了自杀的人也是有的。
所以尤校尉之死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后来,又有一个士兵发了疯,抹了脖子,这才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这个士兵是个老兵了,见多了残忍血腥之事,甚至他自己就是一个凶狠好斗的,打起仗来勇猛无畏,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自杀?
方将军起了疑心,便召集军中将领,着手调查校尉和士兵之死。
哪知道还没等他们查出个所以然来,孙将军的侄儿就被发现撞死在树上。
孙将军说到这里,咬牙切齿道:“某那侄儿最是听话,他是个乖巧伶俐的郎君,某担心他会战死沙场叫孙家绝后,所以特意安排了一个清闲的活儿,叫他在灶房做个伙头军,不曾想竟也惨遭毒手。”
也正因为侄儿惨死,查来查去也毫无线索,所以孙将军才会找好友借酒消愁,不曾想与陈郎将撞在了一处,几个人便一同吃了晚食,孙将军还借着酒气,胡乱发泄了几句。
第二日,陈郎将便溺死在了自己的洗盆中。
所以孙将军才一心惦记着找出凶手。
崔叙听完,踯躅了一下,“如此说来,他们的死并不是自杀那么简单,方将军等人应该也知晓其严重才对。”
那为何会阻止他们查下去呢?
孙将军也是一脸疑惑,“某也不知,当时王将军同方将军密谈之后,方将军就同意不查了,对外说是突厥人那边也出现了异常情况,为了全力对付突厥人,实在不宜在军中掀起事端。”
这个理由是说不通的,奈何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怎么说都无所谓的,恐怕是王令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查下去可能会带来不可控制的情况,所以才会想着将此事压下。
王令乃是中郎将,身后又有王氏一族撑腰,能让他有顾忌的人或事,应该是少之又少,到底他发现了何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崔叙虽然有心了解,但并不打算直接去问王令,这等秘密,不是他问了就会说的,搞不好还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从而给查案带来麻烦。
他现在不仅要调查此案,还要呆在军中暗中调查兵器一案,不能因小失大。
左右方将军等人已经同意他们调查了,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
崔叙和孙将军的谈话,桑榆听在耳中,手里的动作却一刻没停,陈郎将是呛死的,盆中之水进入他的口鼻,堵塞住了他的呼吸系统,肺部供氧不足,从而导致心脏骤停。
这种窒息死亡的过程十分痛苦,人会无意识地做挣扎动作,陈郎将的尸体上已经看不出挣扎的痕迹了,反应在腹部的变化少之又少,实在是他腹腔中的器官已经烂完了,看不出特殊的痕迹,一瞬间桑榆陷入了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