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做好了自己借他们的名头,独自调查的准备了。
如今他们能面不改色地面对尸体,孙将军悬着的心总算能稍稍放下一些,他使了一个眼神,安于县令上前一步,与他一起将棺材给掀开,露出了里面散发异味的尸体。
孙将军捂着口鼻,退后一步,正色道:“崔巡检,尸体就在这里,不知崔巡检想如何入手?”
孙将军实属于有心无力的人,陈郎将的尸体他也粗粗看过,实在找不出任何异样,不然他也不会无从下手。
崔叙也是以手遮面,看着棺材里的尸体眉头蹙起,陈郎将的尸体腐烂的厉害,光从表面上看实在看不出什么。
他想了想,看向桑榆,眼神示意她动作。
桑榆了然地上前一步,看向棺材里,思索一番后,对崔叙道:“需要剖验。”
崔叙点点头,问孙将军道:“不知可否剖验?”
“剖验?”孙将军疑惑地看向崔叙,崔叙耐心如此这般解释一番,等弄明白剖验的意思之后,孙将军又看向了桑榆。
说实话,他对崔叙带两个小娘子到处跑的行为实在有些费解,那个爽朗的小娘子也就罢了,一看就是有武艺傍身的,可是这个娇小一点的小娘子,实在不像是有能力之人。
她能面无表情地看尸体已经让他惊讶了,如今看崔叙的意思,这个小娘子竟然要剖验?
他们莫不是在说笑罢?
而崔叙等人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他们半点儿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他们真的是想剖开陈郎将的肚子。
此事着实有些让他接受不了,孙将军犹豫了半响,问道:“这样真的可以找出真凶吗?”
崔叙没有说话,桑榆便接过话道:“真凶不一定能找出来,但是可以找到发现真相的线索。”
人的尸体是最不会撒谎的,死亡的原因不是在尸体表面就是在里面,既然他们在表面没有发现,那么尸体里面一定能有所发现,即使是自杀,也会留下线索才是。
孙将军再次犹豫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有他们的父母能决定能不能剖验,他是万万不敢私自决定的。
崔叙也不催他,就这么等着他想明白。
倒是薛如英忍不住了,大着嗓门道:“有什么好顾虑的,我们桑评事在长安也不知道剖了多少尸体,整个大理寺和刑部谁人不知,谁也不晓,连圣人都亲口夸赞过,这陈郎将的尸体已经腐烂成这样,剖与不剖也没差了。”
崔叙假意瞪了薛如英一眼,呵斥道:“说甚浑话?便是不剖也能查明真相,不过是多费些功夫罢了,还怕找不出凶手不成?”
薛如英冷哼一声,“我最烦这些规矩,尸体还能有真相重要吗?”
似乎是被薛如英的话触动了,孙将军咬咬牙,“罢了,剖就剖!左右都是要化成土的!”
安于县令闻言,颤着声音喊了一声,“孙将军,这…… ”
孙将军抬起手,制止了他的未尽之言,语气坚定道:“无碍,若陈将军真的怪罪下来,某愿一力承担。”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多年征战沙场让他身子多了很多暗伤,每日都生不如死,他不曾娶妻,对他来说他的侄儿就是他的孩子,是孙家一脉的延续,如今他侄儿已死,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若是他的死能平息陈将军的怒火,又有什么不可呢?
见孙将军已经做了决定,安于县令也不好再劝,只能低头认下,希望陈将军不会怪罪到他的身上。
孙将军拍板定下剖验之事,桑榆便开始准备了。
尸体在棺材里是不好验的,桑榆叫安于县令安排一间宽敞的屋子,再搭了块门板,把尸体抬了过去。
事已至此,安于县令只能听从安排,不过他没有找到合适的屋子,而是派人将这间房子的一侧墙壁打通,让光能照进来,然后找两张凳子,将棺材盖掀过来一放,一个简单粗暴的验尸台就搭好了。
安于县令挠挠头,理了理歪掉的官帽,“这个,咱们这些粗人不讲究好东西,对付一下也就完事了。”
这样已经很好了,桑榆默默地安慰了一下自己,对这些边塞之人粗糙的生活又多了一份认识。
诸事准备完成,桑榆从周良才那里取回验尸工具,按照惯例戴好防护用具,先是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表面情况,“死者男性,年三十有余,尸体表面呈现绿斑,死亡时间一个月左右,头骨、四肢无断裂的痕迹,不排除死者生前受制于人。”
和当时的许娘子等人一样,人死后关节上的软骨会失去作用,骨头无法连接,呈现出血肉包着骨头的现象,陈郎将的尸骨并没有中间断裂的痕迹,但是若有人卸了他的关节,再将他制服,如今也看不出来了。
军中多是习武之人,做起这样的事来轻而易举,所以桑榆才做了保留意见。
不过从表面上看,陈郎将的死并没有他杀的迹象,剩下的恐怕只有剖验看看了。
桑榆取出验尸的工具,在周良才的帮助下一一摆好,周良才不会验尸,只能帮忙做些小活儿了。
她瞥眼看见孙将军等人正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一点儿避开的心思都没有,她从包裹着取出面巾,依次递过去,“将军若是决定在这里看着,那就戴好面巾,尸体腐烂了久了,屋子里也会有毒的。”
孙将军本想拒绝的,男子汉大丈夫,怕尸体的味道做甚,不过他看见崔叙等人和安于县令都戴上了,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他只是觉得要给崔叙一个面子,孙将军如是想到。
很快孙将军就为自己的明智选择感到庆幸,因为那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娘子手持折刀,表情凶残地对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刺鼻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整个屋子,即使有面巾挡着,那股味道也能隔着面巾刺激着鼻腔,他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睛也被荼毒了,酸溜溜地想掉眼泪。
可是那桑评事就没跟没感觉一样,带着鱼皮手套的手已经伸到了陈郎将的肚子里,黑绿黑绿的液体顺着尸体流了出来,一时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