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管事的眼光闪动了一下,他虽然不怕一个小小的寺直,可是薛如英乃是薛家之后,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
他强撑笑脸,解释道:“薛小娘子,此人是在浑说,你也知道的我家郎君家风严谨,最容不下这等欺男霸女之事。”
户部侍郎钟文义,名字听起来儒雅正直,实则心胸狭窄,好色贪财,要说他治家严谨,怕不是天大的笑话。
薛如英没搭理他套近乎,面无表情道:“我乃大理寺寺直,大理寺依法办案,若是无罪,断不会叫他蒙冤。”
董管事被这话一堵,满肚子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他平时仗着户部侍郎作威作福,这才来大理寺虽然得了钟侍郎的嘱托,叫他不要生事,但他还是没守住本心,稍稍刺激就忍不住了。
亓官戍见薛如英出面,他若无其事地将抬起的手收回,朗声道:“诸位莫要喧哗,且听那老丈继续说。”
董管事见亓官戍的话,带着一脸不怠退了回去,眼尾瞧见木头一样站在一旁的曹家管事,他哼了一声,不屑道:“没用的东西!”
曹家管事脸色苍白,身子缩的更厉害了。
亓官戍依旧主持大局,询问老丈如何杀的人。
老丈木讷道:“没什么,那日我见义和堂的林大夫去了曹家,回来的时候说他被打伤了,想着也许是下手的好机会,便卖通了曹家后门的婆子,摸进去杀了他。”
亓官戍不解地问:“你为何判断出这是杀人的好时机?”
杀人的法子有很多种,可是机会不是随时都有的,像预谋杀人的话,一般都会跟踪很久,制造出机会杀人,他没听说过受伤是杀人的好时候?
难不成是因为受了伤,所以体力下降,方便动手?
老丈木着脸道:“曹伯胜久病缠身,时不时需要针灸,我熟知药理,知道针灸加上外敷伤药会让人昏睡。”
亓官戍眉头轻蹙,对身后差役吩咐几声,差役应声下去。
不一会儿,之前见过的老大夫就被带了过来。
亓官戍将老丈所言说了一遍,询问他所说的真假与否。
老大夫惊讶地看了一眼老丈,然后低头回答道:“不错,我们为了让病人舒服些,会在针灸的时候刺激他们的睡意,寻常跌打伤药也会带点安眠之物。”
“其实这些并不会让病人一下子睡过去,只是会在他们睡着的时候增加睡眠的深度,就是让他们睡的更沉。”
亓官戍闻言点点头,又问:“你是如何杀的他?”
桑榆听到这里,眼前一亮。
老丈似乎不愿细说,只道:“针灸,我在他的鸠尾穴刺了一针。”
桑榆双手握拳,果然,曹伯胜就是被针刺死的。
老大夫在一旁解释,鸠尾穴,是人体死穴之一,在脐上七寸之地,系任脉之络穴,起收引水湿之用,一个不好就会使人丧命,哪怕熟知医理的老大夫也不敢随意行针。
亓官戍再次皱了皱眉,又问他是谁放他进去,他又是如何找到曹伯胜的住处的,又有何人瞧见的等等。
老丈被问的不耐烦了,嘶哑着嗓子道:“我都说了人是我杀的,没甚好说的,要杀要剐随意,莫要牵连无辜之人。”
亓官戍见老丈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便知道他不会再说什么了,但是他也不是傻子,听出来老丈话中的歧义。
他可以肯定的是,曹伯胜不是他杀的。
周良才悄摸摸对桑榆道:“这老丈是在替人顶罪啊。”
桑榆“嗯”了一声,她虽然不知道凶手是何人,但是想找出来还是很简单的,老丈的话说的很动情,不似作假,但是也漏洞百出。
关于他和他的女儿一事应该是真的,曹伯胜确实祸害了他的女儿,但是动手的人绝对不会是他。
且不说曹府管理严格,他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要如何潜进去,单是曹伯胜不按常理出牌,跑去和他祖母同住,老丈想顺利地找到曹伯胜都是难事。
老丈并没有去过曹家,如何能找到曹伯胜,而且还能同时避开耳目,杀了曹伯胜,然后顺利逃脱?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可能是,他有同谋,这个同谋就在曹府,对曹府极为熟悉。
并且……
桑榆眼睛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
因为老丈不愿意再说,只要求认罪判罚,亓官戍一时感到有些心烦意乱,他自认有些查案本领,原本从老大夫那里得知,曹伯胜还有一种死亡的可能性,想以此来找出凶手,却不想半路跑出来一个认罪的。
偏偏这个认罪的空有勇气,但却说的乱七八糟,一方面是死因可定,动机也有了,可是证据却有些薄弱。
旁的不说,但是杀人过程就很难服众。
董管事一见老丈熄了火,连忙跳将出来,大声责问,“我就说他是在胡说八道,随便编一个理由诓骗于人,什么针灸杀人,不是说了不是针灸用针吗?一个老东西竟然能自由出入曹家,我看他就是在瞎说!”
董管事说的一脸激愤,撇了一眼窦家管事,意有所指道:“我看,莫不是窦小郎君将人打死了,又怕受到责罚,所以才推出来这么一个老头顶罪。”
窦府管事一听这话,不干了,他自认为这次就是来看戏的,窦玉成被冤枉一事已成定局,不曾想竟然还有人想将脏水泼到自己小郎君身上。
这简直不把他们窦家看在眼里。
窦府管事立刻站了出来,恢复了之前居高临下的样子,傲气十足道:“谁要被罚还不一定呢?我家小郎君见义勇为,从曹伯胜手中救了被强抢的小娘子,曹伯胜意欲报复,我家小郎君去找他理论,实为无奈之举。”
“你家郎君本就身患重症,又作恶多端,没准儿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收了他也未可知,再则,凶手都出来认罪了,你们竟还想泼脏水?”
“要我说,你家郎君是罪有应得,这老丈女儿被害,自己被逼到绝境,他杀了你家郎君也是替天行道,替女报仇!”
窦府管事说到这里,突然对着亓寺正拱了拱手,义正言辞道:“还请亓寺正看在老丈痛失幼女,曹伯胜死有余辜的份上从轻发落,还有,我家小郎君此番受到惊吓,曹家理应索赔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