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崔叙明显感觉到她的状态变了,如果是之前的桑榆是顽皮伶俐的小娘子,那么此时的她就变成了专一严谨的行人。
只见她蹲在死者面前,眼睛四下观察,隔着口罩的小嘴飞快地吐出一串词汇,“死者男,年龄在三十六到三十八之间,致命伤为脑袋击打伤,脸颊两侧有伤口,凶器判断为匕首剪刀一类。”
她捧起死者的脸,左右细看片刻,又蹲起身看了一眼脑袋,再抬起他的手观察片刻放下,思索一下后就要扒开死者的衣服。
周围传来抽气声,桑榆扒衣服的手一顿,抬眼看了一眼崔叙,见他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便大胆地一扒到底。
时令已至初夏,死者的衣服并不厚重,白花花的死尸在暗沉的库房显的格外不同,桑榆轻松扒开之后看的更仔细了,任何细节都没放过。
周围的抽气声更大了。
桑榆自顾道:“死者无打斗形成的淤伤,无中毒反应,初步判断是脑后击打昏迷,大出血而死,至于凶器,应该是棒槌,玉石之类坚硬的物品,而且凶手应该比死者高,至少高一掌。”
这个判断是崔叙没想到的,他问:“为何?”
“很简单。”桑榆站起身来,看了一眼众人,目光停留在于大路身上,他示意于大路站到……那个差役面前,做出击打动作,无视差役愤怒的眼神道:“你们看,若是凶手身高高于死者,那么凶手从身后偷袭,死者的伤口会集中在脑袋顶面上,若是矮一些,那么伤口会倾向于下方,角度是不一样的,受力的程度也不一样。”
可惜不能掀开脑袋看一下,不然她还可以得出凶手更具体的身高,桑榆遗憾地想。
张明府问:“那要是凶手等他蹲下之后行凶的呢?”
“那不大可能。”桑榆指了指尸体,如果他要是蹲下,凶手再行凶,那么以当时的伤势来看,他应该没办法站起来,最大的可能性是直接趴下去。”
可是死者是正面朝外的。
桑榆又补充道:“而且,死者身上也没有被拖拽拉扯的痕迹。”
所以他也没有被移动过,崔叙心下明了,他环顾四周,将房间里的摆设尽收眼底。
忽然,他眼前一亮,越过众人来到离死者两步路的物架前。物架的木隔板上有一丝血迹。
这个血迹是被某种东西擦过的。
“他应该是在这里背身拿东西被袭击的,袭击之后他意识模糊,转动了一圈,最终倒在了那边。”崔叙飞快做出判断。
桑榆暗中赞叹,这个人有做刑侦的本事。
崔叙又问:“死亡时间能否看出?”
“从尸斑和尸僵来看应该有一个半时辰了。”
张明府一边记一边道:“一个半时辰?这也就是坊门刚开的时候,凶手是在等着他来,他一来便杀了他?可若是这样他怎么逃走?”
西市开市的时候是最热闹的,若是有人身穿血衣行走肯定会引人瞩目。
桑榆道:“我觉得凶手杀人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
“此话怎讲?”
“你们看死者脸上的伤口,这些伤口并不是死者刚刚遇袭时形成的,上面的生活反应已经很微弱了,应该是在他已经快死的时候刺的,根据死者血流量判断,死者遇袭后至少半个时辰之内还活着,说明凶手是一直看着他血流尽而亡的。”
众人闻言齐齐打了一个冷颤,脑海里的画面逐渐阴暗起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举着一个棍棒狠狠地砸向死者,死者倒下后血流成河,凶手却还有耐心看着他一点点咽气,并且走之前还用匕首毁了他的脸。
太可怕了!
张明府记录的手都在抖了!
崔叙的脸上还是没有多少变化,桑榆心里觉得没劲,她已经将凶手描绘的那么吓人了,这个人却还能面不改色。
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当真不怕?
尸体已经验完了,今天的刷脸任务也做完了,桑榆心情愉快地摘下口罩手套等物,取出酒壶倒了一些酒来净手,可惜这些刚刚酿好的米酒了,生生被她糟蹋了。
崔叙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便不再关注她,低声吩咐下属寻找凶器,将尸体抬走。
刚刚要踏出库房的大门,他突然出声问道:“从死者的尸体上,你能看出凶手的动机吗?”
桑榆头也没抬,“唔,死者和之前的姜生死法相同,都是先被偷袭然后被刮花脸,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像这种毁容的作案手法,在我的家乡一般来说被归为憎恶,要么憎恶死者,觉得他们没脸活着,要么憎恶自己,想让别人和他一样见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