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绩九年,长安。
此时的天色尚早,长安的晨鼓已经敲响,一百零八个里坊的大门正依次打开。
永安坊位于长安的南方,坊内早已亮起灯火,早起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家门,将这座里坊从沉睡中唤醒。
天色渐亮,坊里的十字街开始热闹起来,小贩叫喝声,街上打马声此起彼伏,偶尔还有读书声入耳。
十字街南巷的张老丈和他的儿媳周氏早早浆洗完毕,推出小推车,准备好朝食,迎接早起干活的客人。
张老丈家的朝食是索饼,索饼简单便利,美味可口,是长安最受欢迎的朝食之一。
永安坊里虽然住的大部分都是平民,但是也有不少胡商和衙役书吏居租住于此,这些人或是要早起上衙,或是家中无人照料,朝食一般就胡乱买些对付过去。
周氏的索饼做的筋道入味,干净爽利,在周边坊间称得上小有名气,因此早早便卖的差不多了,还剩下的几张饼子准备当作自家的早食。
张老丈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对着周氏说道:“你去看看大郎和二郎醒了没?”
周氏低声应下,利落的将手中的面粉拍打干净,走进身后的家门。
张老丈将装铜板的小木盒抱起,看着里面大半盒子的铜钱,眼里满是欣喜,这几日生意都不错,往往不到晌午索饼能卖去大半,赚得的铜钱只消晃动一下便哗哗作响,听起来美妙极了。
可惜他是个不识数的,自己数的话得数上半天,还不一定对。
还是等大郎和二郎醒了再数吧。
他家大郎在西市的一家药铺当账房,二郎又在县学读书,虽说学业一般,但好歹识得几个字,以后不会做个睁眼瞎。
这么想着,张老丈笑的见牙不见眼,脸上的褶皱都能夹起铜板了。
他幼时正逢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父母早亡,自己靠着讨饭长大,常常是一口饭撑三天,那想到如今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
圣人开明呐!
正当张老丈准备收摊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十字街上尘土飞扬,几个面相凶恶的差役齐刷刷地朝这边奔来,所到之处的小贩都匆忙避让起来。
张老丈顿时吓的两腿打颤,双手紧紧抱着钱盒子就要往家去。
这可是长安县衙的不良人啊,他们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良人们目标明确,几息之间就来到了张老丈的小摊前。
张老丈忍下心中的惧意,端起满是皱褶的笑脸问道:“差爷可是要用朝食?”
那领头的不良帅面色不悦,开口问道:“老丈,张承张大郎可是居住此处?”
张老丈一听儿子的名字连忙点头,“是,是,张承是我家大儿。”
不良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他人呢,叫他出来问话。”
“不知差爷找我儿何事?”?不良帅看了一眼缩着脖子,额头冒汗的张老丈,嘴角抽动,平头百姓一见他们不良人就骇怕的不行,这是何道理?
他们又不是大虫,还能无故吃人不成?
当下将腰间提刀一压,不爽道:“有人举报张大郎毒死同窗,让他赶紧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张老丈一听,顿时觉得天塌地陷,眼前一黑,他倒退一步倒在了门槛上,怀中的钱盒子?“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铜钱滴溜溜地四处滚动,散落了一地。
“阿爷,你这是怎的?”
“阿爷!”
身后的屋内出现了三道身影,正是张大郎,其妻周氏以及张老丈的女儿,名唤月娘的。
张大郎胡子拉碴,两眼低垂,撑着一双宿醉未醒的双眼,摇摇晃晃地靠在周氏肩上,眼看着自家阿爷摔落在地上,登时打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上前扶他。
“不知差爷来此所谓何事?”张大郎到底是个读书人,虽然心里也在打颤,但还是大着胆子问。
不良帅却没管这么多,长安人口有一百万之多,长安县又是人口密集之地,他们每日要处理的事情多之又多,哪有空闲来解释事情原委,一律先带回县衙审判。
“你就是张大郎?有人举报你害死同窗,跟我们回衙门问话!”当下手一挥,就让不良人抓人。
两个孔武有力的不良人上前,抓着张大郎就要走。
张大郎先挣脱几下,发现纹丝不动,叫道:“我没有,差爷,我是冤枉的!”
张老丈和周氏顾不上其他,连忙抱着不良人的大腿,哭喊道:“放开我家大郎!”
不良人面露不快,就要发作。
张大郎回过神来大喊道:“我乃本朝生员,你们不可无故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