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那高悬于廊檐之下的白色灯笼又在风中摇曳了几下,一如宁云蓁此时被拉动的心弦。
马车里被主人随手放在脚下的几只精致花灯散发着明晃晃的光芒,亮堂极了,和那薛家门口的灯笼寓意却大相径庭。
卫迟见她脸上的笑意随着这一眼都尽数敛去了,凤目闪了闪,望了眼外头后伸出手替她放下了帘子。
帘子虽被放下,方才那一幕却仍旧烙在了宁云蓁的心底,久久不能平息。
她顿觉今夜这番游玩的欢快兴致被折去了大半,心中还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沉重。
“是薛相。”
卫迟沉默须臾,而后轻轻开口道。
宁云蓁闻言却十分震惊,她蓦然抬头,惊问道:“薛相出了什么意外?你怎么早先没有告诉我?”
朝中二品大员的死也不是一桩小事,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她竟一点不知。
卫迟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晚间未出府之前云鹤才来同我禀报的,这事虽不是小事但与你来说却并非多么紧急,我又知道今日是七夕有心带你去外头游玩,便准备明日一早再和你说的。”
他话中温柔体贴且不无道理,宁云蓁顿觉自己方才有些质问的意味实在不妥了。
她咬了下舌头,暗暗自责道:“我并非是在怪你,只是突然知道这件事太惊讶罢了,所以薛相究竟是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被什么人所害?”
这下卫迟沉默的时间却更长了。
他低垂着眼,遮掩住凤目里头乍现的寒意,随后将眼睫缓缓抬起,徐徐道:“是当今圣上。”
他将从云鹤那里听来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果然见她极慢地眨了下眼,似乎是在花时间消化。
父皇这做的又是什么糊涂事?二品大员他说要满门抄斩就满门抄斩了不成?
若非他在殿上先开了这个口,也不会将薛嵘逼得走投无路要以一死来换薛家其余人平安吧?
“这事当时朝堂上闹得甚是激烈,圣上当时也被薛嵘这番行径唬了一跳,朝中又有不少说得上话的官员替薛家求情,圣上便收回了先前满门抄斩的话,还令人将薛嵘好生安葬了,至于那个事情的起因薛庭自是难逃一死。”
卫迟徐徐给她说着朝中的近况,宁云蓁心头的怒火却仍是没有消退下去。
她越来越看不懂父皇这做的是什么事了!
对待二品大员尚能如此,朝中其他官员必定也会跟着齿冷,长此以往下去这便是亡国之兆!
卫迟见她小脸上蕴着一层薄怒,忙又好生劝慰了几句。
“我今日一回府就差人给宁玠递了信,邀他明日到熙春居一叙,你可要来?”
卫迟有心给她转移注意力,宁云蓁一听自是点头答应。
她考虑的倒并非是出门热闹抑或是贪图游玩这件事,而是卫迟一个臣子私下里单独和宁玠见面总归是有些不好,若有她这个公主在其中参与便少了很多政治意味,而是变成了再寻常不过的家人团聚。
罢了罢了,明日见了宁玠且再看他怎么说吧,毕竟他是一直身在宫中的,消息应当比他们还要灵通得多。
她这般思绪辗转地想着,忽地又想起一事,便抬眸问道:“如今薛家是何人主事?”
她记得薛砚的父母多年前就已双双遭逢意外身亡,如今薛嵘又出了事,那薛家的嫡系一脉不是只剩下薛砚一人了?
果然,卫迟薄白的眼皮半阖,轻轻吐出两个字:“薛砚。”
说起来,薛砚和他差不多的年岁,但薛家的状况要比卫家复杂很多,宗族旁系也不在少数,不如将军府门庭简单。
再加上薛砚尚且没有卫迟的心境,若想能够以一己之身担得起薛家,还要付出许多努力才行。
宁云蓁闻言点点头,知道薛家如今也只剩他了,不免又想起自己前世欠了他一个人情。
那份人情这一世的薛砚不知道,可是前世的薛砚在得知她要前往大梁和亲时三番四次递信要救她于水火之中,她不能视若无睹。
可是自己又能提供给他什么呢?薛家并不缺金银珠宝,她如今已与卫迟成亲又不能再私下里和男子见面,便只能在明日同宁玠多说几句照拂他一二了。
若有太子关照,他的路想必会少些艰难。
如此打定了主意,她心头便轻松了一二,也有心思想起旁的事情来。
“郎君,你能否再去个口信叫皇兄明日也将皇嫂带出来?我有些许时日没有看见她了,想同她叙叙话。”
宁云蓁抱着他的胳膊娇声道,卫迟低头对上她明亮的眼眸,凤目中的情绪显得尤其和煦。
她心情好些了,他自然唇边也缓缓勾起了笑意,轻柔道:“好,都依你的。”
宁云蓁被他这一笑晃了眼,回过神的同时马车已到了卫府门口。
她有心将沈淮秀唤出来除了叙旧之外自然还有旁的意思,她知道卫迟和宁玠二人最近正在筹谋着一些事情,既然自己明日出门除了探听消息也是帮他们打掩护的,那叫上皇嫂也能解闷一二。
她这样想着,便提起脚下的花灯下了马车,待回了内室后也是一夜好眠。
熙春居门口的马车照旧是熙熙攘攘的,宁玠和沈淮秀到的时候已时近下午,人流却并未因此减少一二。
宁玠率先下了马车,而后扶里头的沈淮秀出来。
着浅蓝色裙裳的女子走下马车缓缓融进温温暖暖的风里,众人再定睛一看,见那女子身材纤秾合度体态轻盈,周身气质更是让人眼前一亮,待将目光移到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的时候,便有人认出了这是东宫太子妃。
那是宫里的贵人,再看她身边挽着她的衣着锦绣气宇不凡的男子便知是太子宁玠了。
不少人想要屈身行礼,宁玠见状连忙想要拦住,眼中笑意盎然道:“孤带太子妃出来吃些东西,诸位就不必行礼了,各自尽兴便好。”
沈淮秀也是这个意思,水眸中带着大方得体的笑意,只偏头看着宁玠的时候眸光一闪。
她没想到今日宁玠会带她出门。
两人成亲一年,她却鲜少有机会能够和他一道出宫,更别说还是这样如同逛街游玩的时候了。
更重要的是,两人之间关于上次沈淮秀劝他纳妾的误会至今也没有解开。
没解开便没解开吧,宁玠自从上回吃醉了酒跑到清溪殿之外后头又如此效仿了两次,回回只做那事不与她说别的,再这样下去她都要怀疑他会否是故意的。
罢了罢了,他的心思又怎好是她可以揣测的。
沈淮秀回神,和宁玠一起踏进了熙春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