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顾玉融入到这些江南学子中去,才明白寒门读书的不易。
顾玉从小出身富贵,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从没为一支笔,一张纸发过愁。可是这些人呢,往往启蒙的时候,都用树枝在沙地上练习,一支笔,一刀纸都是家里几天的嚼用。
大多数也如朱见春一般,一场病便能夺取全家人的希望。
农户从决定培养一个读书人开始,就一脚迈入了贫寒,若有幸供出一个读书人,自然光宗耀祖,改变一整个宗族的命运。可更多的,是因读书而拖垮整个家庭,终其一生,熬不过寒窗苦读几个字眼。
这还是小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科举舞弊,在所谓“跃龙门”的科举过程中,种种作弊手段层出不穷。
像是找人代考,已经是许多学子心照不宣的事情了。再往下细数,有许多出卷官与书局勾结,公然高价出售考题,听着就让人心惊。
甚至还有科场换卷,这种大胆行径,似乎只要肯砸钱,就没有过不了的考试。种种手段层出不穷。
从前有不服气的学子想要举报,可是证据还没递上去,就被人暗害了。
都道当今圣上勤勉治国,大禹朝迎来了太平盛世,但是前几朝的积贫依然存在,繁盛的表面下,已然是蛀洞满身。
秋风萧索,顾玉就站在廊下与婧和细细诉说最近所得,背后飒飒落叶引得人心生惆怅。
听着顾玉的列举,婧和心里的阴郁越来越重。实行了数十年的科举制度,实则漏洞百出,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在这一隅天地。
婧和抬头看顾玉,她不紧不慢地陈述,面容淡然,如上次在勤政殿一般。顾玉认真的时候总给人一种信服感,似乎在她那里任何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婧和忍不住问:“顾世子目光独到,切中时弊,不知心里可有解决之法。”
顾玉略一思索,道:“有无数问题,就有无数解决之法,但若要根除弊病,需用猛药。”
顾玉这是在试探,她知道圣上有改革科举制度的决心,只是不知这决心下的究竟有多大,弊病经年累月而成,非一次清谈会就能解决,其中牵扯着多方利益,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理清的。
婧和坚定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科举是为朝廷选拔官员,若连科举都不能保证公平,那天下不平之事只会更多。”
顾玉点点头,改革有圣上撑腰会好很多。
这是一场持久战,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打开局面,协助吏部把清谈会办好。
与此同时,顾玉深深觉得自己人微言轻,若是权柄在手,她必大刀阔斧,何至于如此处处桎梏。
婧和也深有此感,此事事关重大,父皇也有改革之心,但真的放到朝堂之上商议,可以预见,必定又有一堆人反对阻挠。
前路困难重重,归根究底,还是手上的权利跟不上自己的野心。
顾玉转头,蓦地撞入婧和一双冷如残月的美目中,安静的书廊间,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