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青衫,正是陈平。
“陈贤弟,哪阵香风将贤弟吹来?当年洛阳一别,转眼十一载。贤弟风采依旧,愚兄今不如昔,惭愧,惭愧!”
李三才叹息一声,伸手请陈平入座。
打发亲兵去门口守候,不许旁人打扰。
李三才满面萧瑟,给陈平斟酒。
“李兄,在下路过偃师,听闻三才兄在齐王驾下任大都督,正值春风得意,故而前来道贺。怎知一见面,兄台于帐中闷坐,意在买醉,到底所谓何故?”
陈平接过酒杯,面色讶异低声问道。
“唉!一言难尽!贤弟有所不知,当年愚兄在京师左卫任职副将。一次宵禁巡视中,赵吉老匹夫外甥违例被愚兄当街抓捕,依法斩首示众。”
“老匹夫对愚兄恨之入骨,处处寻愚兄麻烦。若不是贤弟妙计金蝉脱壳,愚兄假死逃出洛阳,辗转千里,流亡五年才投到齐王驾下效力。本想在胶州偏安一隅,了却残生。”
“谁知齐王野心极大,无奈之下,愚兄跟随其反抗朝廷。贤弟也知晓,愚兄本就和赵家势同水火,齐王喊出清君侧,也合愚兄心意。大军出征,愚兄不才,担任行军大都督一职。”
“终日殚精竭虑,为他效忠。仅仅偃师吃下两次败仗,他便将愚兄唤去,似小儿般任意训斥羞辱。还当愚兄面前,用弩箭虐杀一名美貌妇人,意在杀鸡儆猴。贤弟对愚兄有救命之恩,对贤弟愚兄无需隐瞒。”
“如今他将愚兄撤职,仅仅列为副将,随军帐下听命。他已立孙曦为行军大都督,孙曦此人,与我素来不睦。此番借势上台,势必寻愚兄短处。唉!愚兄在此买醉,亦是情非得已。”
李三才对陈平毫无隐瞒,全盘托出。
陈平放下酒杯,低声说道:“三才兄,兄读书习武十二年,文武皆是一时之选。当初兄执法刚正不阿,不畏权贵,才得罪赵家。小弟素听人言,王爷残暴,喜怒无常,兄在王爷麾下,想必一向隐忍小心,却依旧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唏嘘。”
两人推杯换盏,各诉衷肠。
此时外边忽然传来亲兵声音:“大都督,不知大都督深夜来此,小人这就去请副将。”
李三才一愣,知道新任大都督孙曦前来。
他示意陈平躲入后帐,陈平起身时,不忘拿起酒杯与碗筷,将座位推到一旁。
李三才心中不由赞赏陈平的机敏,却顾不上说话,连忙起身来到帐外。
“末将李三才,参见都督。”
李三才对孙曦单膝跪地,心中十分不愿。
孙曦亦是壮年,身高体壮,满脸络腮胡子,貌似十分粗鲁,然此人双眼精光闪耀,却是内有城府之人。
孙曦自诩才能不在李三才之下,这几年却始终被李三才压制。
如今逆袭上位,正欲一吐心中郁闷。
“李副将!自明日起,一连七夜,皆由尔来执勤巡夜。巡夜任重,尔务必尽心竭力,若有疏忽闪失,休怪本都督军法无情。”
孙曦见李三才对自己俯首顺耳,心中十分畅快。
所谓扬眉吐气,便是这种时刻。
李三才答应一声,心中暗骂孙曦。
偌大营寨,每夜都需四名副将轮值,如今却由自己一人独揽,真是一刻也容不下自己。
孙曦见李三才没有反抗之意,再想寻衅已是无望,便故意高声训斥李三才一番,得意而去。
李三才回到帐中,面色已然涨红,将酒碗摔个粉碎。
陈平自后边闪出来,关切说道:“三才兄,如此小人得志,兄日后怕是处处难过。一如当年左卫之中赵吉之故事,兄不可不防。”
李三才将酒坛拿过,狂饮一番,颓然说道:“贤弟,想愚兄当年一心报效国家,却被权臣排挤陷害。欲在胶州终老,却又被逼造反。当真是天意无情,造化弄人。贤弟,当年愚兄被你解救,如今贤弟可愿再解救愚兄?”
李三才说完,虎目隐现泪光。
陈平心中亦是颇为同情此人,李三才颇有才干,只因为得罪权臣,所谓一步错步步错,竟然被逼至今日这番天地。
“如今三才兄处境艰难,却也并非未有转机。兄台可否考虑过弃暗投明?”
陈平不由试探问道。
“哼!当今天子是赵家的提线木偶,朝廷背后赵家牵线掌权。愚兄就是死,也不会给权臣效力。”
李三才悲愤的开口,随后竟是一脸落寞。
“再者,贤弟应知,兖州焚城,愚兄便是执行之人。如此滔天大罪,朝廷岂会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