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如何治理国家,诸葛亮那篇出师表里说得好,“亲贤臣而远小人……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一国之君只要掌握好用人之道,自然可以使国力蒸蒸日上。却疏忽了邓光荐所说的“细枝末节”同时,也幼稚地认为以大宋目前国力,换了谁都能领军与北元一战。
他终于知道谁给了陈宜中这么大胆子了,从始至终,这个热衷权力的前丞相就坠入了伯颜的圈套。或者说,陈宜中一直不甘心在权力争夺中失败,而伯颜的议和使节,给了他风险最小的投机可能。
“师傅……”赵昺试图把乐清扬留下,又想不出阻拦的理由,整犹豫间,马背上的邓光荐低下身,在赵昺耳边说道:
伯颜得了永兴,随即大举南下,各路民军、破虏军山地旅逐次抵抗后,因为众寡过于悬殊的原因,不得不放弃武宁、分宁、建昌三座刚刚夺回没几天的城市,撤向筠州。
“这就是陛下的全部家底么?再加上一个像他这样,狐假虎威的小太监!”邓光荐气得连声冷笑,指着乐清扬等人向赵昺问道:“你可知道这泉州城内外,驻扎着多少警备军兵马。警备军中,有多少人只要许夫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杀向她指着的任何地方。可知道流求苏家的舰队三日时间就可以开到泉州城边上,闽乡侯早就看不惯你这小孩子皇帝,一直谋划着拥立新君,以便有资格与文丞相争权?就你手中这几个人,就算加上全皇宫的太监,还有陈府的家丁,够水师战舰轰几炮?还是够许夫人的马队踩几遭?”。
他心情过于激动,每问一句,就向前踏上一步。到了后来,直接把赵昺逼到了墙跟上,依旧不顾皇家尊严,用眼睛瞪着对方逼问道。
“可李,李治亭将军……?”格根终究还是觉得牧仁李这个名字别扭,结结巴巴地说道。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赌局,赌的是大宋君臣能否亲密无间。大宋的学者、官吏和新崛起的贵族们,能否在诱惑面前保持理性。
“可,可……”赵昺喃喃地嘟囔着,他突然想起赵朔早晨带入皇宫的一封信,在泉州北方南安小镇接受整训的一支破虏军新兵被赵朔的父亲说动,几个即将带队赶赴江南西路的将领答应一旦城中有事,立刻回师保卫皇宫。
“那?”格根一时语塞,伯颜对他青眼有加,所以他亦竭尽全力辅佐伯颜。眼下凭着如此优势兵力,却趴在山下跟敌军耗时间玩,这种局势实在让他觉得沮丧。
“轰隆隆!”邓光荐的话夹杂着天空中的霹雳,一声声敲打在赵昺的心窝上。在此之前,赵昺盼星星盼月亮般盼邓光荐早日赶回来,能在关键时刻给自己撑腰并出谋划策。万万没想到邓光荐自从进入皇宫就没给自己半分支持,所有的话加起来只有两个字,“反对”坚决地“反对”。
“如果大宋此刻内乱,让蒙古人寻了机会,陛下丢得岂止是一个皇位?恐怕整个汉家江山,还有性命都得丢掉?”陈宜中再度俯身下来,扳着赵昺的肩膀劝道,“陛下若能悬崖勒马。臣,臣立刻就出宫联络陆大人和张大人,然后去途中拦住文大人,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陛下周全!”
如果守在自己面前的全是破虏军,双方人数相当,蒙古军兵器铠甲俱不如人,诸将还勉强咽得下这口恶气。可经历上次赣州会战,邹某人手里剩下的破虏军士卒最多不会超过两万。要是被人知道对方以两万兵马加上十几万草贼流寇就能把大元百战之师“欺负”到如此地步,军中诸将今后怎能在人前抬起头来?
二十几名出身皇族的侍卫应声而至,一半围住赵昺,另一半利剑出鞘,死死把陈宜中看在圈内。
“福建百姓会听你的调遣?”邓光荐又发出一声冷笑,“陛下,你真该出宫去看看百姓心里到底向着谁。臣当初的想法与你当初一样,可这几年臣在外边看到的、听到的却截然相反。百姓们知道你是他们的皇上,但他们也清楚地看见了,蒙古追杀他们时,整个行朝都在海上漂着。帮他们阻挡北元兵马,杀鞑子报仇的是文大人,免他们农赋,让他们有口饭吃,有地方卖力气的也是文大人。让他们被贪官欺负了,有机会弹劾对方,有可能把委屈找回来的,还是文大人。换句话说,百姓们只在乎谁能保护他们,能让他们吃饱饭,才不会为了几个阴谋者口中的大义和马队炮舰拼命!”
那些石堡显然是匆匆搭建的,石块的棱角都没磨平,彼此之间的缝隙中,泥浆下流的痕迹清晰宛然。但这种临时打造的石头堡垒却极其结实,以蒙古军简陋的攻城器械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捣毁。更让杰格勒等人头疼的是,守卫石堡群的民军毫无武者之风,任凭蒙古人怎么叫骂,都躲在堡群和围墙后不肯出来野战。蒙古军耗费千余兵力攻破了最外围两座石堡,向北一看,同一个方向上居然还有几十座石堡拦在前面。更远处,成千上万的流民们喊着号子,用一系列古怪的工具还在不断地垒着新的石头墙。
伯颜对此早有准备,一边将重兵驻扎在靖安城内吸引邹洬注意力。暗中却派了得力属下杰格勒、噢合勒、把图答拉、格日乐土、哈拔拉等人自鄂州进兵,绕路而行,从荆湖南路的醴陵杀入江西。诸各领五千兵马,分头去骚扰破虏军的大后方。
伯颜苦候奇兵战绩无果,不得已,分出一支兵马向东去收复失地。这路兵马总算战绩巨大,从德安、瑞昌、德化、到南康,数座大城不战而下,附近甭说破虏军,连用来砍头冒功的百姓都没抓到几个。领军的蒙古万户其木格贪图战功,不肯告诉伯颜附近百姓已经逃散一空的事实,把兵马驻扎在南康城内,制造木筏,准备寻机过湖扩大战果。木材砍了一大堆,正打算依次过湖,谁料某夜突然失了一场大火,几百个扎好的木筏尽被烧去不算,城中的士兵也被烧死了一千有余。
如果让邓光荐去联络陆秀夫、张世杰在文天祥和大都督府面前替自己说情的话,这个消息还要不要说与恩师知道呢?还有乐清扬的师父唐影出了十万银币,自己用他买通几个警备军低级将领做内应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邓光荐呢?
他刚从广南东路的治所赶回来,满身满脸的泥浆还没洗去,就匆匆闯进皇宫进谏。试图劝阻幼帝赵昺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胡闹。
“末将,末将只是,只是不甘……”已经升为了上万户,格根依然对伯颜非常尊敬,对方戏称自己为小子也不懊恼,喃喃了几句,提高声音说道:“末将只是不甘心,破虏军兵力不到咱十分之一,那些民军刚刚放下锄头,连握刀的位置都弄不对,偏偏……”
“朕,朕听人说,伯颜,伯颜已经派人来联络,准备和宋元议和。陈,陈丞相还曾向朕保证,他,他能带领兵马挡住元军南下!”赵昺还有些不甘心,把对自己有利的条件都摆了出来。
靖安城,蒙古人的中军。
杰格勒等人知道偷袭作战失败,不敢再按原计划分兵劫掠。把兵马撤离到罗霄山、萍乡一线,试图北上谢山,从侧翼呼应伯颜主力。待大军集结完毕,疲惫不堪地杀到谢山附近,却发现本来算不上险要的谢山、万载等地,凭空出现了无数座圆形的石堡。一座座石堡遥相呼应,刚好卡死了蒙古军的迂回路线。
战事不顺,又找不到百姓供自己抢掠屠戮的蒙古武士们郁闷异常。偏偏此刻天公亦不作美,终日阴沉着个脸,熏风吹得人的汗都出不出来,皮甲全部都粘到了身上,臭味大到能熏死苍蝇。
“朕只怕,只怕文丞相不肯原谅,会和其他人一起,逼朕退位!”赵昺轻轻拉了拉邓光荐衣角,求救搬嘟囔道。
“万岁简直是在拿大宋的国运豪赌,这么多年来,文相何曾辜负陛下?大敌当前,万岁却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自乱阵脚,难道陛下想重蹈当年崖山覆辙么?”
伯颜的心腹爱将格根光着膀子,在地图旁晃来晃去。绞尽脑汁试图寻找一个可能的突破点出来,双脚把地板踩出汗来了,仍然一无所获。
杰格勒等五员悍将看准机会,由醴陵直扑萍乡。本打算杀邹洬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料到迎头碰上了林琦这个杀星。
皇宫内,帝师邓光荐大声怒斥道。
急速而行的骏马被邓光荐拉住,感动之余,这位帝王的老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带马跑了回来,指着小太监说道:“为取信于人,臣需要此公公陪同一行!”说罢,也不管赵昺是否答应,命令一个高大侍卫直接把乐清扬拎起来,横放在马背上。
这种把自己陷入套子的事情,赵昺不想干。他装做懊悔的样子低下头,心中反复考虑自己的出路何在。
邓光荐抬起头,警觉地上下打量乐清扬。从进宫之后的感觉来看,赵昺身边这个小太监绝对非一般人物。赵昺在歧途上走到今日,至少有一半“功劳”要算在这个小太监头上。
正如杜规等人所担心的,伯颜永远不会是一个坐等战机的将领,在鄂州修整半个月后,他突然发力,带领大军沿江而下,由磁湖、大冶直扑永兴。守卫在永兴的民军将领郑一恒抵挡不住,在邹洬的命令下,逐次放弃白雉山、回山、银山等尚为完善的防线,退过富水。
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对于自己这位博学多才的恩师,赵昺还是心存几分敬畏,吩咐人打来洗脸水给邓光荐净面,一边亲手捧起毛巾伺候,一边低声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不是师傅教导我说,‘人不可一日无首,国不可一日无君么?’。朕已经长大,文相却任何事情不与朕商量,拿朕当傀儡。朕有心亲手恢复祖宗基业,自然要想办法把权柄取回来!”
“有句话臣今晚一直忘了跟陛下说,陛下千万记住,没有实力相佐,权谋看上去越精妙,越像一个大笑话!”
“不可!”没等赵昺回答,小太监乐清扬抢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