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西路的山川众多,与荆湖南、北两路交界处,分别有罗霄山脉,慕阜山脉,除了临江一角,可供骑兵大规模调动的道路不多。如果在关键路口用水泥快速修筑要塞,元军的动作就会迟缓很多,战马的机动优势就不再那么明显。
众人一片默然。
虽然有了专门的谍报司,并且有完整相对完整情报收集体系,但大都督府指挥起来依然随时为敌方信息的不完整而头疼。“要是有发报机就好了!”有时候,文天祥忍不住奢侈地想。有了文忠记忆中的那种千里瞬间传信的神物,他就可以随时调整战略布置,甚至派水师和教导旅去封锁整个长江,切断伯颜后路。但现在,科学院连基本的蒸汽动力还没弄明白,更甭说电力开发、储存、应用这些文忠记忆里都很模糊的东西了。所以,大都督府众人只能面对这种信息不充足的情况。而这种情况造成的后果是,在伯颜大军在某处渡江几天后,情报才能让江南西路的细作收集到。待把情报送到福州,北元兵马早过完了。
“好慷慨的丞相大人!”
谍报司总监陈子敬对文天祥的过分宽容也有些不满。他是坚决主张将探马赤军诸将以虚职束缚住,并严格监控其一言一行的。负责敌情工作工作多年,防患于未然思维在他头脑里已经成为定式。
“好了,既然已经答应了人家,就别中途反悔。免得被天下英雄笑咱小家子气!不是还有你的监察院和子敬的谍报司呢么?你们二人负责堵缺陷,其他人负责发掘对大都督府最有利一面。大伙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看大伙争论了有一会儿,各方意见依然无法统一,文天祥笑着活稀泥。
“咱们这里多少人是当过新附军的,现在不一样跟鞑子硬撼么?肖鸣哲和杨晓荣老跟我抱怨他们麾下兵少,地盘大。现在给他送兵过去,他们还会挑肥拣瘦不成!”文天祥幽默地总结了一句,继续命令道:“给第三师下令,新兵送到后,一边训练,一边作战。让肖、杨两位寻找机会向北挤压,别让伯颜太轻松地实施他的战略目的!”
几个负责物资供应的幕僚叹着气摇头,大伙又有为难事情做了。大都督府一年来四处出击,地盘抢了不少,府库却日渐空虚。文丞相又不肯加税,战事再这样持续下去,破虏军的补给肯定会出现问题。
“还用要那些兵么,光将校就足够了。从上万户到百夫长,近百号人钻到咱腹地里,两成人学政务、两成人学军事、两成人学器械制造等技巧,二成人入军队摔打。还有二成人跟着元继祖回祁连山下联络族人。待把大都督府的长处短处琢磨了个透彻,众人一并辞行,从大都督到六部官员,都是现成的!”
可以说,这是破虏军成立以来最严峻的一场考验,也是重新站起来的大宋和北元之间一场倾尽全力的对决。胜则生,败则亡,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与对付达春、索都等人不同,这次作战,参谋部门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伯颜带的人马几乎全是蒙古军,队伍中不会再出现武忠、张直这样一边打仗,一边把情报部署全部透漏给破虏军的高级将领。各路元军之间也不会出现保存实力互相车皮的行为,战士都是蒙古人,主帅又是一国宰执,声望、能力极高。
“伯颜用兵,一贯喜欢以静制动。不发则已,一发势若风雷。据北面送来的情报,在草原上他就以此计打垮了海都。前五个月一直固守和林不出,待海都等人松懈,则亲率大军击其中路。打得海都落荒而逃,十万大军回去不到七百!”曾寰面目凝重地向大家解释。
“不是你的责任,谍报司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文天祥信手将陈子敬拉过来,指着地图说道:“再加派些人手去鄂州,混杂在逃难的百姓间。有情报优先送给凤叔,让他随机应变!”
“倒也是,大夏国立国还是很遥远的事情。眼下更要紧的是如何应对江南战局!”陈跟着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话题引到了当前战事上。“根据细作回报,雷州一带过江的蒙古军已经转向鄂州。而在蕲阳口偷偷过江的伯颜大军占领了兴国、永兴一带。此外,利州、夔州两路的探马赤军和新附军也大规模向鄂州集结。成都府和潼州两路去年大熟,粮船顺着水路而下,五日内可到江陵。在淮南的元军也改变了战术,不再尾随追击陈吊眼,而是与各地新附军勾结起来,依靠堡垒和沟渠,一步步把陈部向北逼。谍报司综合各路送来的情报分析,伯颜近期之内会有大动作!”
“是!”陈子敬大声答应着,心中又犯了难。蒙古军名声赫赫,大军所过之处,能跑的人全跑了。眼下鄂州几乎是座兵营,哪里有百姓肯向那个地方逃。正犹豫的时候,听见文天祥补充道:“伯颜与其他蒙古将领不同,他的兵马军纪很严格,很少去骚扰百姓。当年我被他强行扣在军中的时候,常跟他辩论大宋国运是否完结。那时观点虽然可笑,但可以看出来,他汉学修养很深,也很懂得如何争取民心!”
几个和他一同自指挥学院毕业的年青参谋快速在沙盘前布起阵势,一方以黑旗代表元军,一方以红旗代表破虏军,黄旗代表民军“厮杀”起来,片刻之间,刚刚光复的江南西路就一片狼藉。
揉了揉又胖出一号的宽脸,杜规笑着点评。
户部主事杜规也主张对元、李等人宽容,但他考虑问题的角度却不在待人之道上。在他看来,做生意就得有赔有赚。只要打算长期合作,互相之间就得有个让步。除非是一锤子买卖,才一次把人逼到绝境中去。
“怕是伯颜不会上当,如果我是蒙古军统帅,此刻重兵压在鄂州,可以根本不理会广南西路的肖将军和杨将军。一边寻找最佳机会与邹将军决战,一边以小股骑兵分散突击,进入江南西路进行破坏。遇到民军则击之,遇到大队破虏军则避之。就像狼群攻击猎物一般,先放尽了对手的血!”被曾寰一手提拔起来的参谋新锐宋清浊沉声说道。
“陈举将军不能撤,王师北渡后,天下无数人都在看着!”陈龙复摇摇头,说道。声音虽然低,语调却强硬得不容置疑。“况且还有很多有心人,在咱们背后等着,等着……”他说不下去了,也不愿意说是谁。
“关键是弄清楚伯颜要干什么,战略上,他的部署很清晰。战术上的动作却非常模糊!”文天祥点点头,思考着说道。
但胜负之机不光在战场之间。
“我建议将陈吊眼将军撤回两浙,从第二师抽调一部分人马进去江西!”张元看出了文天祥无奈,上前建议。目前大都督府所做的应对,都以牵制,迟滞为主。而伯颜是百战名将,如果他刻意求战,双方难免要在江南西路来一场硬仗。
“民章此言差矣,这是第一支阵前起义的探马赤军,接下来,随着破虏军日渐强大,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慕名而来。所以丞相如此行事已算苛刻。毕竟我等散了人家的兵,也没给人留任何封爵!”陈龙复在一旁笑着替文天祥辩解。在大都督核心人物中,他和杜规都属于宽容派,做事情讲究替其他人考虑一二,不把自己一方的好处占尽。这与他名儒出身,半生受尽忠恕之道的熏陶不无关系。
作战参谋室,曾寰早把一张巨大的地图挂在了墙上。军校毕业的高级参谋人员忙忙碌碌,将谍报司整理出来的情报逐一标在了地图相应位置。粗看上去,沿着整个长江北岸,都有代表着北元的黑旗在移动。这些黑色旗帜过江后,在鄂州汇聚成一片,饥饿的狼群般,俯视着东南万里河山。
随着控制地域的快速膨胀,大都督的行政机构也越来越庞大。由于各自的职责范围和做事风格差异,官员们之间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小圈子。还有一些后起的利益阶层,也努力在决策圈寻找着自己的代言人。这些都是一个政权内部难免出现了情况,凭着在官场中十几年的治政经验,文天祥、陈龙复等人小心地维护着大都督府内部的平衡。虽然很多时候,这些工作让他们心里感到非常疲惫。
“他们试图将大都督府好处学全,这点我倒不奇怪。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如此轻松地放弃了兵权,在丞相大人说起时,那个元将军和李将军连犹豫都没犹豫!”
有资格参加军事决策的官员和幕僚们站起身,默默地跟在了大都督的身后。可以轻松一下的时间总是短暂,刚刚从歼灭达春的兴奋中平静下来,紧接着,大伙又得面对一个更强大的对手。
他有一条妙计要献给文天祥,成功的把握不大,但绝对值得试一试。并且这条计策北方看不出来,也绝对没办法破解。
“给邹都督下一道令,两江参与围攻达春的各路民军先别忙着转为警备队,民军向江南西路集结,在各条要道上修筑水泥堡垒!”文天祥想了想,又发出一道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