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林声和金正强的说法,并不是所有高丽人在蒙古人面前都是软骨头。那么大个国家,喝醉酒后切自家手指,或用夜壶砸自家脑袋的硬气人总是有几个。高丽王投降后,一部分高丽人不甘心被征服,在林衍将军的带领下废其王。忽必烈派大将辇哥率兵平乱,高丽统领崔坦、李延龄等以西京(今平壤)五十余城归降。从此高丽分为南北两个部分。
“只怕是在蒙古人帮助下,爪哇已经内乱!”杜规翻看完情报,低声分析。
“你是说哈只葛当并非受到其王指使?”刘子俊惊诧地问。他也有这种预感,但具体详细消息,还没有斥候从南海送回,所以他不敢确认自己的判断。
“能做占山为王的强盗,总比被人亡国灭种好。能抢劫外敌,总比抢劫自己的百姓好。我倒是想以德服人,可别人不认识这个德字,咱怎么办?”杜规笑着回应,从刘子俊的语气中,他听出来对方支持自己的看法。再将目光移向文天祥,却看见文天祥的表情极其古怪。
林声与金正强等人和手下核计后,认为对付高丽水师,非走私商船或方家用的那种布帆大海船不可。他们听说这种船在福建可造,就凑了一批高丽“最好的刀”前来买船。到达福州后,又被福州的繁华所吸引,于是就动起了歪心思。
“子矩,你说说看,咱们是出兵将南洋诸岛统统拿下,还是逼他们道歉赔偿?”文天祥口中突然冒出了一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惹得陈龙复等人纷纷侧目。
“不需要派很多船,派几艘大船去,以威压为主。扶植其中一方,让他取得相对优势。然后要求战败者以铜矿、粮食为赔偿。战胜者以关税、矿石和粮食做咱们出兵帮忙的酬谢。咱们尽量直接作战,或少作战。但必须保证大宋在诸岛的最大利益……”杜规见文天祥如此重视自己的意见,兴奋得双眼放光,一个接一个坏得冒烟的点子,接连从他嘴巴里蹦了出来。
“啊嚏!”高丽国主王昛(王愖)紧了紧衣领,偷眼看了看自己家的王妃忽都鲁洁丽米斯,生怕因为一个喷嚏惹了这个王妃不快,否则,就不但自己一个人麻烦,整个高丽都要鸡犬不宁了。
“苗春他们上次火烧登州,已经烧了北元战舰二百多艘。这次北元又在高丽也大举造船,恐怕就是冲着咱们来的!”陈龙复见文天祥陷入沉思状,低声在一边提醒。
“打仗耗粮耗钱,况且放着故土不收复,去征讨海外,对百姓和朝廷都交代不过去。但如果一仗打下来能稳定后方,并且拿下个钱罐子,大粮仓出来,这仗就值得一打!”杜规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奸笑着说道。
但杜规一句话,解决了所有困难。
商队往来大小东洋(历史上对菲律宾、印尼),都喜欢去爪哇停靠。那里的铜器和锡器价格便宜,运回福建后利润巨大。
江西和福建都是哪里,哈只葛当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元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与大元比,大宋的武力微不足道。
原来大宋南方海中诸国林立,都曾经有使节与大宋往来。破虏军入主福建后,大都督府鼓励海上贸易,沿海诸国与大宋的关系愈发密切。各路海商赚钱赚得顺风顺水,渐渐对当地土人失去了警惕。
护航的开销很大,船只入海后,粮食、淡水、蔬菜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好在丞相不喜欢高丽人,如果换了陈丞相,说不定真让你们给骗了!”听完高丽冒牌使者的话,杜规心中暗叫一声好险。中华上国向来对外大方,陈宜中出使安南,把属国变成了兄弟,还倒贴进两船珍宝。如果让他看了高丽骗子的表演,倒贴十艘大船的交易都可能达成。
想到这,他收起笑容,郑重地说道:“蒙古人凶残,以天下百姓为奴。动辄灭人国家,屠人城市。凡世间有血性者,皆不欲从之。二位既然有心抵抗,我大宋看在同仇敌忾的份上,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仓猝之间出兵,一无粮草军需,二需要皇上应允。所以能否出兵相助,出多少兵,怎么个打法,杜某也不敢轻易允诺。二位且在驿馆小住,待某将此事禀告丞相之后,再给你二人答复!”
同时,他也不认为这两人是做使节,或者武将的料儿。尽管两个高丽人说到高潮处慷慨激扬,在一边听故事的杜规心里却涌不起半分感动。相反,他倒打起如何用高丽人内部矛盾给破虏军捞取好处的主意来。
“咱们一千多人,哪值得那么多船来打。造那么多船,还不是来伐宋的?”金正强受不了杜规的“狡诈”大声抗议道。
十日前,大宋船队在爪哇一个叫葛郎的地方靠港,与当地百姓交易。当夜,葛郎地方土酋哈只葛当带着万余士兵驾驶小舟袭击了大宋船队。大宋船队仓猝起锚迎战,被焚毁粮船二艘,其他船只抛弃大部分货物,夺路逃回报信。
“啊嚏!”正在晒太阳的哈只葛当酋长突然打了个喷嚏。放下部属进贡来的战例品,他站起来,遥遥向海面上望去。
两个高丽骗子面面相觑,知道这回碰到了硬对手。无论撒泼耍赖或是摇尾乞怜的招数都不见效果,把心一横,跪倒在杜规面前,频频叩首。
“如果大人能以大宋水师相助,我们兄弟愿充当向导,将伪王战舰尽歼灭于港!”
丞相大人变了!陈龙复等人这样想,约法大会召开前,曾经有一段时间,大伙觉得距离文天祥非常遥远。而此刻,却发觉他又变近了,比原来更贴近凡俗。
“他造战舰剿灭你们,关我大宋何事?”杜规继续装傻,就是不肯许给两个高丽骗子半分好处。
至元七年,蒙古人南下,林衍病死。其部裴仲孙等拥立承化侯王温为王,退守珍岛(今南金罗道)坚持抗元。但高丽民族喜欢投降的比喜欢抵抗得多,没多久,抵抗者内部分裂,被元军各个击破。王温等人均被处死,一些侥幸逃得性命的残部退入大海,成为海盗。
“属下,属下只是想那些高丽人虽然奸诈,却并非无可用之处。作为盟友,他们的确不够资格。但是作为前锋,却是可用之棋。只是咱不能白白替他出头,至少要让他付出点代价。否则一旦成了习惯,将来反而会尾大不掉!”杜规被文天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
“停,停,别一衣带水。离得近不假,可每次都是你们占便宜我们吃亏。看我们这没便宜可占了你们就帮别人动手。跟蒙古人这档子事情咱暂且不说,当年大宋和金国对阵的时候,你们怎么没念一衣带水的交情?”杜规的心里可没有大国风范,开口就把林声的话噎回了肚子内。
“祸水外引,因外部胜利缓解内部矛盾。这个杜规,嘿……”陈龙复在心中默默地想。
“罢了,只要将来你高丽人别忘了今日之事即可!”杜规摆摆手,说道。他才不相信什么永世不忘的话,在杜规眼中,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就像商号与商号。只有利益,没有交情。利益相同时,则可联手。利益相左时,立刻翻脸。与其图对方日后补报,不如签个合同,把本钱和利息写清楚稳妥。
“那,那不是迫,迫不得以么?”林声被噎得喉咙里“咯”的一声,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在高丽时,听老一辈人说大宋官员都是彬彬礼,对外人客气有加。怎么轮到他这,就全变了样子?
二人想来想去没有对策,就打起了大宋走私商船的主意。眼下高丽王奉北元命令,不准南方商船入港。但商人们总是能找到办法“走私”地方高丽官员们也因为对中国货的需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高丽水师虽然经常在海上巡逻拦截,但他们的船速慢,根本追不上海商的走私船。
林声看看杜规的脸色,嘴巴又开始不着边地瞎忽悠。
但究竟北元在高丽国打造的船只,是为了伐日,还是为了攻宋,文天祥不敢确认。自己这个时空,随着破虏军的逐渐壮大,已经与文忠那个时空越离越远。那个时空的很多历史,已经不能再借鉴。
“那些海岛国家可不像咱大宋。他们一个岛上的土酋就是一方霸主。所谓国王,有时候根本管不了地方上的事!”杜规点点头,仔细剖析爪哇国最近种种可能发生的事情。“各岛名义上是一国,实际上互相不服气。再加上蒙古人在旁边煽风点火,不打起来才怪。不过,这对咱们也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