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手雷滋味的元军愣了愣,惨叫一声,拼命向后跑,跟上来的北元士兵不知就里,与自己的弟兄相撞,稀里糊涂的滚做了一团。
是攻克邵武后收编的新附军,文天祥点点头。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全部家底。“第三标呢,到了什么位置。许夫人和陈吊眼呢,他们的人马能及时赶来么?”
“弓箭手寻隙射击,给弟兄们提供掩护”杜浒大喊,尽力召集还剩下的弓箭手。刚刚被从人海中解救出来的几个弓箭手从地上捡起新附军掉落的箭支,借着山石的掩护,和蒙古人展开对射。
“这边来,我带人断后,李将军先走,苗将军率弟兄们入山,王将军接应”杜浒一边厮杀,一边安排撤离。三千弟兄如今已经剩下不到五百,能多走一个,就为日后多留下一份力量。
骑射,是蒙古人从会走路就要学的技能。山上不能凭借马力,但对射技无影响。劲箭带起的破空声瞬间覆盖山梁,躲避不及的破虏军战士倒下一片。
曾宸想了一下,仔细地汇报。“从邵武和光泽抽调过来的弟兄们已经在路上,明天早上能到,不过他们都是第四标的几个营,还没完成第二期训练”。
“把撤下来的江淮营给第二标补充上去,让苗将军今晚就出发。还有,原来留给我的卫队,也一并给苗春带走。让杜浒再坚持一天,然后,沿山路撤向预定地点!”文天祥毅然下达了命令。
“是!”
“大家勿慌,聚在一起走,有手雷的弟兄断后,别让蒙古军的战马上山”被手雷的爆炸声所提醒,杜浒大喊道。如果蒙古军的战马牵过了山梁,那么,没有一个人能在铁蹄下逃出去。
当兵吃粮,早晚有这么一天,当从赣南各地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再次走向百丈岭时,大宋老兵们就做好了准备。
“你奶奶的,大伙全是宋人,杀了我们,给你什么好处”王老实怒吼着,疯子般冲到李兴身侧,跟他并肩而站。几个新附军士兵不敌,招架着退了下去。
杜浒觉得自己嘴巴里带上了淡淡的苦味,腿有些软,胳膊有些硬。
实际上,事先安排的作战计划,已经濒临失败。
这是第四日傍晚,距离文丞相交代延长的坚守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负责阻击敌军的第二标兄弟完成了任务,同时也被元军牢牢的粘在了荆棘岭上。跟在蒙古军撕开的缺口后,成千上万的新附军蚂蚁一样涌上来。无法形容在万军之中厮杀的孤寂,放眼望去,四下里全是人。被人海淹没的破虏军士兵挣扎着,冲击着,却如大海中的一叶叶小舟,一个个,被惊涛骇浪所吞没。
“丞相?”
荆棘岭失手,邵武北大门一开,整个战役计划就必须调整。而原来切断蒙古军与其仆从联系,专攻页特密实本部的计划,就变成了击败全部元军。
曾宸的声音很低,也有些难过。为了第一份作战计划的疏漏,同时也为第二标牺牲的弟兄。
稀落的羽箭压不住蒙古人的攻势,刚刚被击退的新附军士兵又冲了过来,在军官的带动下,使试图再次将破虏军分割包围。
大伙低估了页特密实的作战经验,也低估了蒙古军的战斗力。持续数天的骚扰战,在打击元军士气方面,取得了巨大成效。但同时,加深了页特密实对破虏军的戒备。原来希望出现的那种情况,蒙古军被激怒后孤军深入,与新附军脱离开一段距离的情况没有出现。相反,页特密实将蒙古军和新附军寸步不离的汇聚在了一起。
文天祥没有充足的兵力,来一次正面决战。
曾宸低声催促,怎样修改作战方案,文天祥今晚必须作出决断。
一个倒在尸体堆中的破虏军小卒突然翻身抱住了马腿,“轰”的一声,跃跃欲试的几匹战马同时被掀翻,硝烟起处,宋兵的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谢”王老实拉住一把白腊竿子,借势跃起,手中柳叶刀不停,斜辟进对面敌军的头盔中,将来人的半个脑袋砍入风里。背后兵器交击声响做一片,王老实此刻才得到机会回头,看到李兴被几个新附军围殴,身上已经添了两三道深深浅浅的伤口。
“虫蚁师(宋代训练信鸽和鸟类的人员代称)已经检查过鸽笼了,今晚还没收到林琦将军的回音。许夫人的兴宋军已经过了丁水,三日之内能到建阳关。陈吊眼的十八寨义贼正在南剑州,估计两天之内会与李英部遭遇……”
山间临时搭建的中军帐里,参谋人员紧张地在沙盘上推演出一个个不同的战役结局。尽管事先安排的作战计划很精细,但战局的发展,依然扑朔迷离。
曾宸将所有布置记录下来,迅速跑了下去。一队队传令兵骑着快马,沿着山间小路把命令传到破虏军各分支。
“杜将军先走,留几个弟兄给我断后”李兴跳到杜浒身边,大声抗议,“走山路,我的长项,我占过山,知道怎么应付”。
夜风呼呼地在林间吹着,有些闷,令人烦躁地闷。
人都会死,但是要学会站着去面对死亡。
文天祥倒背着手在山坡上踱步,中军帐前的草地,已经被他踩出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