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贫贱夫妻,她很合格。做太后执掌大唐,她的确比姑祖母差得太多。”
兄弟两个,忽然都失去了交谈的兴趣。相伴着一起走向了王府侧门。早有仆人备好了马车,提前在门口恭候。武延寿看到了,立刻加快脚步,直到走至了马车旁,才转过身,笑着向武延秀拱手,“二哥,我走了,你早些安歇。国丧期间,无法请你喝酒赏花,最近几天,我就不再打扰你了。等去哪的事情定下来,我再找你喝茶。”
“张仁愿和牛师奖这次在漠北拓土万里,我听说朝廷准备恢复贞观旧制,在漠北设立都督府。以各族酋长为都督,中原派官吏为长史。我想谋个都督府长史当当,金微都督府长史也好,金州都督府长史也罢,甚至再往北一些,去做坚昆都督府长史……”武延寿也不隐瞒,笑着回应,“反正朝廷肯定需要派人去盯着那些异族都督,以免他们降而复叛。我现在主动请缨,也许还能落个好为君分忧的好名声。”
“你们说得没错,二哥姓武,不姓韦,这是事实!”实在受不了几个同族兄弟的愚蠢,武延寿收起笑容,低声回应,“这世间,谁能做到大公无私?太后把她的几个同族兄弟,放在二哥前头,有错么?要我看,她永远想不起二哥和二嫂才好……”
“有几分可能,谁下的手?”武延秀毫不犹豫选择了宁可信其有,双目之中寒光翻滚。
“二嫂虽然性子跋扈了一些,却不是说不通道理。”武延寿心里知道对方说的是借口,却不戳破,笑了笑,低声补充,“况且长安的风景天天看,二嫂也早就该看腻了。”
“真正欠了咱们武家的是李显,李显已经死了!”武延寿咧了下嘴,苦笑着摇头,“无论他真的是高兴过度而死,还是中毒而死,我都当他是人死债消。至于朝廷欠武家那些,拿回来不难,能不能守得住,却是两回事。如果没有十分把握,我觉得,还真没必要现在就着急往回拿的好。”
想当年,王翦奉命征讨楚国,临出征前,向秦王嬴政讨要各种好处,贪婪之处,弄得自家儿子都看不过眼。然而,秦王嬴政却明白,王翦向自己要的越多,越没有背叛大秦的可能。
“的确,太后终究出身于小门小户,锱铢必较习惯了。”
“不知道,也许只是坊间谣传,我没去找郎中核实。”武延寿又笑了笑,心中一片了然,“我也不想追查是谁下的手。如果李显真的是中毒而死,下毒之人,就是我的恩公,我感谢他都来不及,才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把他拖入危险之中。”
“她不敢立二嫂为皇太女,情有可原。但连个同平章门下三品都舍不得给二哥,就过分了!”
“咣当!”后花园一角,有间屋子门,被用力合拢,经寒风和白雪,统统挡在了门外。
“呱呱,呱呱,呱呱……”长安城颁政坊梁王府,寒鸦声此起彼伏。
此刻去漠北刚刚恢复的各都督府做长史,对朝中百官来说,无异于贬谪。大多数人被轮到头上,都得想方设法推辞。所以,只要武延寿主动请缨,肯定不会被拒绝,并且还能让朝野之中无数有识之士,从此对他刮目相看。
“呵呵呵……”四下里,笑声哄然而起。除了武延寿之外,所有聚在正堂内的武氏子弟,都对武延秀的话深表赞同。
“想过,但是我已经娶了亲,孩子也不小了,不具备条件。”武延寿笑了笑,顺口敷衍。随即,又收起笑容,正色补充,“二哥,你天生就是宰相之才,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展示。留在朝堂上,即便勉强做了同中书门下三品,也是排在最末位那个,说话没啥分量。而出去积攒十年政绩回来,情况肯定大不相同。你看那宗楚客,虽然人人厌恶他奸猾,但是,朝中每有大事,往往都是他一言而决。甚至连萧至忠,有时候都得对他言听计从。”
众武氏子弟们愈发手足无措,惊呼声此起彼落。然而,却没有人主动将武延寿拉住,询问他今天的脾气为何如此急躁。
“这话,二哥不该来问我。”武延寿警惕地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才压低了声音回应,“长安城内,有的是郎中,二哥找个名气大的,问问高兴过度,心破而死是什么模样,再问问毒发身亡是什么模样就知道了。”
这话,道理上不算有错。大唐不设丞相,通常,由中书令,左右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一道组成皇帝的咨询团队。崔湜如今的官职虽然不如原来高,但是,加上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头衔,就有跟皇帝一起商讨国事资格,在朝堂上影响力比原来的礼部尚书要大许多。
定王府后花园,一身火红皮裘的太平公主李令月挥动马鞭抽向一株梅树,“啪”地一声,抽得白雪与红梅倒飞而起,缤纷漫天。
“他露出什么了?”正在跟自家兄弟下棋的武延秀迅速抬起头,喜形于色,“赶紧拿来我看。我就知道,那厮早晚会沉不住气!”
“四哥最近媚楼去得太多,恐怕是迷醉在红粉阵中了!”
“狸姑,让她直接到后花园来!”太平公主立刻停止了挥舞长鞭,爱怜地看了小厮一眼,柔声吩咐。
“他可以做王翦,就凭韦氏那芝麻大的心眼儿,怎么可能做得了秦王?!”武延秀继续耸肩撇嘴,骄傲得宛若一只公鸡。
“好了,你过来吧!都是宰相夫人了,不用多礼!”太平公主今天心情甚好,虚虚地做了个搀扶的姿态,笑着地调侃。
“是,是崔侍郎让奴婢来的,奴婢自己也想来探望公主。”狸姑警觉地四下看了看,回答得认真而又谨慎。
“那为何不委任二哥为左右万骑营将军,却只顾着提拔韦家那哥几个?”排行在第三的武邢国公武延安看了武延寿一眼,拧着鼻子反驳,“论本事,论学问,论资历,二哥哪点比韦家那哥几个差了?”
狸姑被吓得心里打了个哆嗦,踉跄后退。随即,又迅速意识到,今天自己是替崔湜前来传递重要消息的,不可能随便就被太平公主打个半死。于是,快速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补充,“公主,崔湜郎还让奴婢,带了两句话给公主!”
“嗯——”武延秀低声沉吟,足足花了七八个呼吸时间,才确定自家四弟没说假话。于是笑了笑,低声许诺,“要不要我和安乐公主帮你?说不定,你可以去张仁愿的大都护帐下,直接去做个行军长史。”
……
“是,公主!”小厮答应一声,先倒退了数步,然后转身慢跑而去。不多时,就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崔湜的侍妾狸姑给领了进来。
落满大雪的院子内,有个身穿绯色官袍的中年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正堂。连双腿都没来得及站稳,就兴奋地将一张写满字的桑皮纸从怀里掏出来,高举在了半空之中,“二哥,二哥,那姓张的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什么为圣上守灵,衣不解带,狗屁!他根本就是在沽名钓誉!”
一边用手帕捂着嘴巴低声咳嗽,他一边对着手里的香囊,断断续续地汇报:“阿茹,不要着急,就快了。血食已经撒出去了,你等着看群狼自相残杀!我说过,要用他们的血肉来祭奠你,我这辈子答应你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说了不算数!你等着,快了,咳咳,就快了,咳咳咳,咳咳咳……”
众武氏兄弟,七嘴八舌地反驳,谁都不甘心像武延寿说的那样,见好就收。
……
两人年龄相差二十五六岁,从背影看上去,竟然如同母女一般亲密。一路说着不着边际的悄悄话,不多时,就返回了书房。
“我也觉得是!”武延寿心中偷偷叹了口气,顺从地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