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媚楼也就是那样,里边菜肴过于油腻,乐子不多,小姐们的长相,也远不如旁边的楚楼、明楼、湘楼漂亮!”也有去过的人,对传言表示不屑一顾。然而,往往这话才说出没几天,只要朋友振臂一呼,他又会屁颠屁颠跟着往媚楼跑,全然不顾同伴们的取笑。
这几天,大小股东纷纷退股。李奉御没理由不知道六神商号所面临的窘迫情况。然而,此人却没有跟风,反倒偷偷亮明了身份,并且派了王毛仲前来给自己送礼,所为又是那般?
投壶游戏看似简单,但对于眼力,臂力和手腕灵活度,都有极高的要求。特别是在大伙都喝酒喝到半酣的情况下,五支能中其一已经非常不易。而胖子四哥却轻轻松松拿了个“连中”,可见其身手是何等的高强。
“临淄王,我家主人是临淄王,也是你们六神商行的股东之一。他的名讳,我就不说了,你出去自己一打听就知道!”王毛仲志得意满,下巴几乎翘到了天上,“我家主人不方便过来,所以派我以探望兄长的名义,顺道来给你送一份年礼。”
“那就一起,阿诺先去找懂得制造琉璃的工匠。等过了年,咱们再约个时间,决定具体细节!”胖子四哥武延寿向来爽快,见裴七和赵公子坚持要加入,果断举起酒杯,跟二人相碰。
“哗啦!”坐在阿诺身边的波斯舞姬,不小心打翻了装酒的铜壶。将殷红色的葡萄酒洒了满地。然而,她却非常失礼地站起身,掩面匆匆而去。
而那胖子四哥武延寿,心思远却比其他人仔细。趁着大伙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的机会,笑着举起酒盏跟阿诺碰了一下,低声询问,“最近有人欺负你了?!要不要我叫几个兄弟……”
仿佛猜到了自家孙儿心中的想法,秦怀道叹了口气,第三次提出同样的问题,“那六神商行已经关门了?还是已经拿不出钱来,退还给各位股东了?”
“阿诺,阿诺。”公子哥们则一边鼓掌,一边给蓝眼珠支招,“来一个三连双贯,然后罚四哥喝酒!”
“你曾祖父当你,也不过是个县尉!隔壁程家的曾祖父,当年只是个乡下土财主。”秦怀道翻翻眼皮,有气无力地回应。
……
“没,没有!”秦家恒又被吓得楞了楞,赶紧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询问,“阿祖,难道六神商行还能翻身不成?据说出手的那位贵人,可是……”
那胖子四哥武延寿,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只管一边插科打诨,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话头往自己需要的方向引。很快,就挖掘出了更多至关重要的细节。
“那六神商行已经关门了?还是已经拿不出钱来,退还给各位股东了?”对自家孙子的解释,充耳不闻,秦怀道继续竖着眼睛,厉声质问。仿佛跟六神商行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亲眼看着其倒闭,才能安心一般。
“嗯,嗯!”得意洋洋的咳嗽着,王毛仲终于靠着自家主人和兄长的面子,从大门进了张家,一路走到了张家正厅,顺手将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重重地放在了张潜的脚下。
正困惑间,却看到王毛仲双手将一封带着体温的信,捧到了自己面前,“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信,你看了就知道了。他说,箱子里的金子,不是年礼。你学究天人,这当口送你钱,反而是看不起你。箱子里的金子,是他借给你应急的闲钱。你如果用不到,过完年再还给他就行。如果不够用,你还可以随时开口。他既然做了六神商行的股东,就没有遇到麻烦,让你自己扛着的道理。”
“四哥,裴七,你们最好还是谨慎一些!”一位姓刘的公子哥喝得有些高了,在旁边善意地低声提醒,“那群大食人敢跟六神商行打擂台,背后未必没有贵人撑腰。我可是听说,褒国公,夔国公和谯国公三家,眼下都从六神商行撤了股。”
少国公秦家恒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收起脸上的佩服之色,小声解释:“没,还没关门。阿祖,我也不是幸灾乐祸。毕竟,无论是谁,遇到同样的打击,都很难讨到好处。我是佩服,那出手之人高明,不动则已,一动起来,就雷霆万钧,丝毫不给张少监喘息之机!”
自家这个孙儿,什么都好,就是太笨了些。不过,也好,儿孙笨一点,对于秦家这种人家来说,儿孙笨,是福!
“阿诺,阿诺!”舞|女们齐齐鼓掌,用生硬的汉语为蓝眼珠阿诺鼓劲儿。看向此人的目光,一片滚烫。
剔除那些糊弄朝廷规矩的障眼法,六神商行的真正大股东,主要有九到十家。其中七家,目前已经被大伙打探清楚。分别为,还没赴任的秘术少监张潜,军器监火药署丞郭怒,军器监甲仗署丞任琮,褒国公府,夔国公府,谯国公府和原长安城的大富豪王元宝。
快过年了,往日都笙歌不断的平康坊,变得愈发热闹。从每天中午开始,赌钱的,听曲子的,看歌舞的,玩角抵的,还有只是过来满足口腹之欲的人,就络绎不绝。
只可惜,大伙喊得热烈,那蓝眼珠阿诺却未战先怯,讪笑着站起身,朝着四周围连连拱手,“四哥技艺高超,我能追到一半就知足了,双贯耳,不敢想,不敢想!”
说罢,又一拱手,扬长而去!
说实话,那位出手之人仅仅毁掉或者夺走他的六神商行,已经是看在他背后的师门和应天神龙皇帝面子上。否则,等待他张潜的,岂止是破财?弄不好,象郡县尉的位置,都得走上一遭!
最近一二十年,大食军队在安息旧地所向披靡,灭国无数。像阿诺这种波斯王的儿孙,亡国后还能逃到大唐来苟延残喘,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其余若干国家的王子公主,要么成了大食人的奴隶,要么成为狮子的口粮,下场惨不忍睹。(注2:波斯第二次亡国后,其国王带着家人再度逃到大唐。后改姓李,彻底融入了中国。)
“你知道就行,多看,多听,少说。人啊,遇上啥事儿都慢点反应才好。太快了,未必就能看得明白!”老国公秦怀道这才放下心来,倒背着手,狗搂着腰,向门外走去。看上去,就像肩上扛着万斤重担一般。
“没事儿,今天有些不胜酒力而已!我输了,认罚!”蓝眼睛阿诺端起面前酒盏,将里边的葡萄酒一口气吞了个干干净净。随即,又让身边的波斯舞姬给自己将酒盏倒满,再度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哪位贵人出的手,这招数,一环套着一环!”消息既然到了媚楼,就不可能再成为秘密。很快,在长安城内的一些深宅大院里,也响起了一连串啧啧赞叹声。
话说到一半儿,他忽然眼前一亮,“阿祖,你的意思是,段怀简没有撤资,而是假装给别人看。不可能,“苟段”可不是白叫的!”
挺不住,他被踢出去,也是活该。
……
“叮!”第一支长箭入壶,发出悦耳的声响,宛若编钟。
长安城的贵人圈子里,向来有自己的游戏规则。那张潜无论凭着什么手段钻了进来,也得找准自己的位置,遵守圈子里的规矩。他既肯不拜山头,又不肯主动找一个大佬上香,就难免会挨上一顿教训!
这个比方,虽然肮脏了些,却足够生动。登时,引得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随即,众人连新一轮投壶结果都不看了,凑在一起开始对最近大食商贩与六神商行之间的“擂台战”议论纷纷。
这下,其他原来入股的小股东,可是彻底撑不住了。纷纷赶往商行,堵着明面上的掌柜郭仁义,要求撤资。把郭仁义逼得手忙脚乱,差点儿当场拔出刀来,抹了自己的脖子。
“没,没有,也不知道,他从哪变出来的钱!”秦家恒又楞了楞,满脸困惑地摇头:“按说,那任家的产业,实际是褒国公的产业。褒国公自己都撤资了,任家就不可能拿出多少钱来支撑他。而那郭巨先,虽然有钱,可家中儿孙一大堆,也不可能把宝都压在郭怒一个人身上。除了郭家和任家,他在大唐……”
“什么事儿,什么事儿?带上我,带上我!”另外一位姓赵的公子哥反应也不慢,紧跟着凑过来,笑呵呵地举杯。“四哥,我可一直唯你马首是瞻!”
这个豪爽的举动,又为他赢了一个满堂彩。众公子哥们鼓掌欢呼,纷纷向阿诺的赌品和酒品致敬。随即,又开始鼓动下一位酒友起身挑战胖子四哥武延寿刚刚创立的记录。
“没有,没有!我真的没装聪明。这几天别人请客吃酒,我都只听不说。回到家后,在您面前,才没憋住嘟囔了几声!”秦家恒被数落得面红耳赤,低着头,小声解释。仿佛自己真的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即将让列祖列宗蒙羞一般。
“没有,就先别忙着替另外一头叫好,无论他是谁!”秦怀道狠狠瞪了孙子一眼,沉声打断,“另外,别人倒霉,咱们秦家也得不到半点儿好处。你没必要如此开心!”
“你的主人,是李奉御?”虽然已经跟管家任全一道,反复检验过了王毛仲先前递进来的名帖,张潜依旧不愿意相信他的话,皱着眉头继续盘问。
“这……”波斯王孙阿诺的眼神一亮,缓缓放下了酒壶。“我不懂,但是我可以找人问。当年跟我祖父一起逃难来长安的波斯贵族中间,应该有人知道。”
“嗯,嗯!”秦怀道轻轻咳嗽了几声,甩开孙儿,大步流星向后院走去。
“是,孩儿知道错了!多谢阿祖教诲!”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秦家恒仍然像个孩子般,红着脸认错。唯恐反应慢了,家法就会落在自己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