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此人却很快从张潜的日常行为中,推测出了一些端倪。振振有词地解释说,自己以前所杀之人,没有一个无辜。为官的,做吏的,做和尚道士教士的,十个里头九个恶贯满盈,自己杀他们或者利用他们,不过是在还世间一个公平。
“下去休息吧,这里没什么事情了!”能感觉出她心中的紧张,张潜笑着用手指轻轻叩打桌案。
跟狂信徒或者圣人打交道,就不能谈什么情分。双方以理性对理性,直接做利益交换,才最简单。
作为一个曾经的哲学考研狗,张潜坚信,无论什么宗教和政治理念的狂信徒,寻常人最好都对他们敬而远之。这种人,容易成为圣人和苦修士,也很容易成为疯子。凡人身上的七情六欲,在他们身上非常淡薄,即便有,也左右不了他们的行动。
“那也不换!”张潜想了想,继续笑着摇头。同时,迅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果断后退,“师叔,住手!否则,更没得谈!”
张潜笑着端起茶,继续细品慢饮。
一边说话,他一边观察张潜的脸色,希望能看到一些情绪的波动。然而,听到硝石和硫磺两个词,张潜却只是摇头而笑。“师叔既然能查到我家购买了大量硝石和硫磺,想必距离摸索到药粉的配方,也没多远了。你继续摸索便是,张某绝不阻拦你,也不会拿配方跟你交易,免得你过后又以为张某讹诈。”
“量天秤!”骆怀祖想都不想,就立刻给出了答案。随即,脸色又涨了个通红。
不过,在面对郭怒,任琮两个,甚至包括大管家任全之时,骆怀祖又会迅速展切换成另外一幅脸孔。尊重,客气,彬彬有礼,举手投足之间透着自家人的亲近,让对方总是感觉如沐春风。如果不是因为此人出现得太突然,而张潜本人对此人的态度又太冷淡,真的非常容易就让郭怒、任琮和任全,将他误以为是张潜的一位远房长辈,然后在所有事情上对他大开方便之门。
以前他每每见到此人都缚手缚脚,这次,终于也让对方缚手缚脚了一回。
“五年!”张潜已经试探清楚了对方的想法,知道不能再继续激怒此人,笑着竖起手掌,“五年后,你去天竺之前,我给你配方。这五年之内,你去书院教学生射、御二术,教到什么程度,你自己把握,我不干涉。此外,你必须答应受我一回差遣,并且竭尽你的全力!”
为了避免郭怒、任琮和任全三个被骆怀祖的行为所蒙蔽,张潜已经特意强调过,齐墨与秦墨,绝非一家。双方已经各自单立门户一千多年,彼此之间的关系,比自己此刻走在长安城中,随便遇到一个姓张的陌生人都远。
他终于暂时稳定住了骆掌门这个安全隐患。虽然花费了不少力气,还搭上了火药的配方。
对于大唐皇帝,达官显贵和往来名流,此人在跟张潜交谈之时,言语中却不带丝毫的尊敬。不尊敬到有时候张潜甚至都开始怀疑,此人是不是跟自己一样,也是从其他时空穿越而来?特别是对大唐皇帝李显,张潜自己都做不到完全平视,而此人,每次提起来,脸上的鄙夷却都如假包换。
墨家以量天秤为矩子令,寓意就是以公平为己任。骆怀祖拿传授学子武艺之事,来交换张潜手里那种可以击碎百步之外法坛的“神药”配方,和强抢,已经没了什么分别。二者根本不等价,至少在八世纪的大唐,完全不等价。这种交换,与墨家的理念,也完全是背道而驰。
“是!”紫鹃很显然听懂了他的暗示,然而,眼睛里却依旧闪过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担忧。蹲身行了个礼,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关上了外屋的门。
对于骆怀祖这种人,他想打,却打不过。想赶,也赶不走。想杀,亦没有一次就成功的把握。而一旦杀此人不死,却被此人逃之夭夭。接下来,张家庄中的男女老少,全都会成为此人的报复目标。
“老夫对你没半点儿恶意!”果然,发现无论是拿振兴墨家为目标说服,还是拿张若虚的生命安全来威胁,都无法达到将书院握在手里的目的,骆怀祖在反复斟酌后,开始改变战术。
张潜笑了笑,走回桌子旁继续喝茶。骆怀祖见状,顿时又没了底气,咬了咬牙,继续讨价还价:“五年就五年,但是,老夫走时,需要带走一口铜钟。另外,每月薪水,你必须照付!”
紫鹃拎着一壶刚刚烧滚的热茶,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为张潜和骆怀祖两人倒上了茶水。已经约略有了一些少女莹润感的手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老夫和你都是墨家子弟。”骆怀祖也放下了茶盏,郑重提醒。
“那厮手上血债累累!”骆怀祖气得身体都开始哆嗦,却努力控制自己不扑过去,将张潜活活掐死,“老夫杀他,乃是为了给那些因他枉死的人,求一个公平。老夫不需要你的铜钟,只需要你的黑药。老夫用手掷,也能将药罐子掷出三十步之外。黑药到目前为止,只有五个人知道,朝廷过后肯定怀疑不到你头上!”
“成交!但是铜钟不准在大唐境内使用!”张潜笑了笑,轻轻竖起手掌。
张潜闻听,又是微微一笑,干脆端起茶杯喝水,不再接此人的话茬儿。
“我想杀谁,你不用管。你只管给老夫一句痛快话,换,还是不换?”骆怀祖难得气浮心躁了一回,咬牙切齿地追问,“老夫还可以再加上黄金百两,玉璧五对,珍珠三斗。每颗珍珠都有樱桃大小,表面毫无瑕疵!”(注:这里说的是中国原生樱桃,不是车厘子。)
“你想得美!五年时间,足够老夫自己摸索清楚配方了!”骆怀祖张牙舞爪,满脸不服。
此人平素去伙房取用饭菜,明知道自己可以享受账房先生待遇,每餐却只取一荤一素。
而骆怀祖,却依旧振振有词地宣布。张潜身为墨家大师兄,当官乃是振兴墨家的一种手段,与其他官员只为了荣华富贵截然不同。
但是,五年时间,已经足够他摸索清楚黑火药的颗粒化方法了,比起没颗粒化的黑火药粉,前者无论稳定性还是威力,都至少增加了三成。
“张某跟张世叔,都姓张。”张潜笑了笑,强调得非常认真。“据说,只要是同姓,上溯五百年,彼此之间的距离都不会太远。”
“我对你也没恶意!”张潜放下茶盏,笑着回应,目光要多坦诚有多坦诚。
“可以!”没想到张潜答应得如此痛快,骆怀祖楞了一愣,旋即快速伸手与他击掌。仿佛稍微慢一些,张潜就会反悔一般。
“你……”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张潜这么说,骆怀祖依旧气得两眼冒火。然而,他却知道自己发怒根本威胁不到张潜,咬了咬牙,强行压住肚子里的火气,再度强调:“武艺乃是我齐墨的镇门之技,你让老夫去书院传授射、御,等于将我齐墨镇门绝学公之于众。”
……
这下,可把骆怀祖给打击狠了。推开茶杯,长身而起,将量天秤,飞刀,袖箭等物,从身上不同位置取出来,挨个往桌案上丢,“你那黑药对老夫有大用,你想让老夫拿什么跟你交换,尽管开价。量天称和这些保命的武器,齐墨掌门,甚至包括老夫本人为你做家奴,都随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