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等回去告诉画眉她们,又好不相信她的话了。
傍晚时分,飞辇在海——也可能是个望不到对岸的大湖——旁边的一座城镇降落。魅羽鸟被提在笼子里到处走着,原本聒噪的她终于有些胆怯了,在鸟笼里安静地趴着,缩起脖子。
最终进了一座高楼。地板锃亮,头顶的大吊灯像倒挂的森林。宴会厅是间很大的厅堂,里面有一张张的圆桌和椅子。放着轻柔的音乐,不知从哪里来的。大厅正前方是个小舞台,一张方桌上摆着个夸张的锤子。客人已坐了半满的样子。偶尔有人在席间走来走去,除了侍者外,还有互相串门子的老相识。
侍者领陌岩在一张二人桌旁坐下。陌岩叫把对面的椅子搬到右侧,把鸟笼和随身携带的行李搁到地上。随后将魅羽鸟安置在椅子上,拾起桌上的菜单。
“呃,”一旁的侍者不确定地说,“尊敬的佛陀,先说下,这是我们凡夫俗子的菜单。希望不会冒犯到您。”
“冒犯?”陌岩不解地问,“那我应当吃啥?供品吗?”
魅羽鸟很想看侍者的表情,可惜她太矮,被桌子挡住了。耳中听陌岩断续地念道:“松子炒玉米。炒花生。菠萝烤饭。黄豆焖猪脚,把猪脚拿掉……”
魅羽鸟紧张地朝大门口瞅了瞅。厅里没有窗户,但她估计屋外的天色就要全黑了。待会儿她真的会变身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会变成什么呢?不会是只虫子吧……蛆!老鼠!真要是那样,回去就跟燃灯绝交。
侍者拿着菜单走了。没过多久又回来,将两杯冰水摆到魅羽鸟和陌岩面前。目光落到她身上时一呆,不过没说什么。
这杯子可真好看,魅羽鸟想。是水晶的还是琉璃的……不对啊,她不是在椅子上吗?为何能看到桌面上的东西?
低头,见自己居然变成了一个人!女人!穿着一件红色长裙,头发微卷地披在肩上。双脚踩在椅子上蹲着。扭头,见一旁的陌岩也在直愣愣地望着她。
“坐下,”他终于回过神来,冲她说。
坐?怎么坐?她平日不是站着就是卧着,还从未像人一样两腿前伸地坐过。
他于是伸手过来,将她的两只脚向前抽出。她屁股挨到椅子后,长长地呼了口气。哦,原来人是这样的!她真大呀,周围的东西看着也像都比之前小了。突然间没了毛,光滑的皮肤有点冷,尤其是露在外面的腿和胳膊。嘴唇怎么这么软?真别扭。
这时晚会已开始,舞台上有人在讲话。魅羽自是无心细听,还在体验做人的感觉。尤其好奇这头黑发,和羽毛真是很不同的东西。羽毛并不会越长越长,可这头发如果不剪,真是要多长就有多长。一边想着,一边侧头用嘴梳理起肩上的黑发来。
开场白过后,是舞蹈。魅羽看着台上那八个热舞女郎,心想这些人是在扮鸟吗?每人头上顶着一柄巨大的红色羽毛扇,背上插着紫色的翅膀,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比鸟多多少。
又看了会儿,发现比起普通女人,台上的舞女们各个都是大长腿。魅羽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也是大长腿。难道她的下辈子是个舞女吗?
舞蹈过后是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上台,深情款款地开始唱歌。
“谁,只存在于被尘封的回忆,
今,已了无踪迹。
谁,还在凡间不舍地寻觅,
只为当初一个誓言无期。”
这人是刚没了老爹吗?这么伤心?魅羽想着,见侍者推了辆小车过来,把他们这桌的饭菜摆好。
这可怎么吃啊?她犯愁地想。平日在他那里吃东西都是站在桌上的。现在她的面前只有一个空盘子,旁边放着筷子和刀叉。她知道该用手,可她不会。
陌岩像是看出了她的窘况,端起一盘松子玉米,用勺子拨了些到她的盘子里。于是她就把头低下,脸几乎贴着盘子,用嘴吃了起来。这么软的嘴可真是不习惯,不过食物的味道不错。心情一好,想起前几天的那道算术题。也许可以分给每只画眉两粒松子,她剩四粒。真的不能再多了……
但听台上的男人继续唱道:
“若有来生,
愿做你的路人甲、路人乙。
庸庸碌碌,子女绕膝,
没有开始,也就不必徒劳地去忘记……”
魅羽吃完后直起背,见周围几桌的客人都在异样地望着她。陌岩则像什么都没注意到,又拨了些米饭给她。她正要吃,觉得有些渴,低头去喝水,才发现目前的嘴伸不进那个窄口杯。
陌岩把侍者叫来。“能换个大点的碗吗?”
侍者的眉毛扬了一下,把水杯端走了。
表演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拍卖才开始。这次慈善拍卖会的利润将被用来在空处天各处修建寺庙、印佛经。魅羽望着那些卖出天价的东西,有的一看确实是稀世珍宝,还有的不就是废铜烂铁吗?连残缺不全的书和掉了漆都快散架的木家具都能换那么多钱?有点后悔没去燃灯后院偷条裤衩带出来。
终于轮到陌岩佛陀了。众人一听是佛陀,都朝这边望过来。陌岩俯身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卷轴,递到魅羽面前。“你去。”
“我?”她眨眨眼,“我……”
“不要担心,你行的。”
卷轴两头有条丝缎相连。他抬起她的左臂,把卷轴像手提包一样给她搭在左肩上。
好吧,她站起身,平日天不怕地不怕那股劲儿又回来了。望了望前方的舞台,双臂向两侧平伸,再向下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