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才会在下雨天的时候出现失眠的情况,听到尸体相关的字词的时候就会出现呕吐不止的心理状况,她一直在逃避黑暗,意识不到那个根本就是现实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
阿奈尝试着问:“有没有治疗方法可以让她重新认识到那个事实的存在呢?因为这宗案件她很有可能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只有她才可以指证马科列夫。”
米歇尔很严肃地说着:“我可以给她做行为认知治疗,让她意识到小时候看到的情景并非一场梦境。”
她停顿了一会,转眼又接着说:“可是你真的决定要这样做?唤醒一个目睹悲剧发生的女孩的潜在记忆?你让她回忆起,父亲杀死母亲,并且将其肢解的事实?
我不是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建议,但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她无法克服恐惧带来的压力,那么她会产生自杀的念头,甚至会不惜一切的代价自我毁灭。
这是我最不愿意看不到的结局,她是我的病人,我有权利保障她的利益与安全还有自由。”
阿奈无可奈何地说着:“我知道这个建议可能很残忍,但是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方法。她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只有她的供词对我们有利,如果没有她,我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证据指证马科列夫。”
米歇尔颇为讽刺地形容着:“噢,是的,鼓励一个女孩去指控自己的父亲,亲手拆了这
个美好的家庭……这是什么鬼建议。”
阿奈反问着:“这个美好的家庭从妻子被分尸以后就已经破碎,你确定还有美好的存在?什么是美好?亲手送她的父亲进牢房里就是最好的美好。在此之前,所有的美好都不算美好。”
米歇尔捂着自己的嘴巴,慢条斯理地说着:“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她仍然是我的病人,我不能贸贸然刺激她,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阿奈直接给出建议:“如果你是真的为她好,你就更应该为她做这个行为认知治疗。难道你希望她一辈子都被那个噩梦给困扰着?
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不是逃避,你是心理医生,你应该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米歇尔哭笑不得,想笑又笑不出来,想哭又不至于:“真的难以想象,我也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逼自己的病人去面对现实。”
“她还会找你做心理治疗的,对吧?”
“是的,警官。”
“你给她治疗,我躲在屏风后面记录着这一切。”
“你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建议哈。”
午夜里,突然响起了雷声,倾盆大雨随之而来。
她从梦中醒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急促,雨水洒在窗口上,触碰到不锈钢材料发出的声音使她局促不安。
她抹了一把汗,走下床,从书桌的右侧拿起了小时候的全家福,那是唯一一张拍摄的照片。
在今夜里,她无比想念母亲,也无比想
念父亲,可是她有一种感觉,马科列夫并不完全是她的父亲……
这一夜里,谁也无法入眠。
他常年在外流浪,到处去旅游,一年回家才两三次。
他很疼爱凯瑟琳,每次回家的时候都会与弗琳茨玩好几个星期,每次他要离开的时候,凯瑟琳与女儿都会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每当那个时候他就会异常痛苦。
他当然不舍得离开自己心爱的女儿,可是他要继续完成伟大的艺术作品,他不能留在这个给予他温暖的地方,否则他的生活将会失去意义。
因此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家,为创作的道路奔跑。
2009年,他们有了第二个女儿,他仍然不愿意留在家里。
直到2010年初,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回到了家里,很热情地拥抱了妻子,拥抱了女儿,然后向他们宣布,他不再画画,他想要过上安定的日子。
然后突然向妻子求婚,妻子当然很感动,可是她觉得很奇怪,丈夫一向很看重自己的事业,怎么会无缘无故结束了画画的生涯,跑回来与她结婚呢?
她想不明白,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她心爱的男人现在愿意回来与她结婚,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就在那一年,他们如期举行了婚礼。
不过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邀请自己的家人参加婚礼,她的家人倒是全部到齐了。
在宣誓的时候更为奇怪,丈夫竟然用了旅游国文宣读了爱的宣
言,她从来不知道丈夫精通旅游国文,她还以为他只会英文或者法文,没想到他还会旅游国文。
看来她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现在弗琳茨已经13岁,她正在读初中,这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妈妈,远离了爸爸的照顾,自己独立起来。
妹妹送到其他的寄养家庭中,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妹妹。
她居住的公寓也是官府机构拨款资助的,前提条件是,她的学业必须十分优异,否则学校将会考虑撤回对她的资助。
因此她必须要挤破脑袋都要考个好成绩,不敢轻易从好学生的称号中滑下来。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突然会出现一名女警察向她宣布,她的妈妈很有可能已经被爸爸杀害。
这件事她一点都不奇怪,她早就有这种感觉,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尽管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因此她在极度慌乱的情况撒谎了,她哪里在6、7岁的时候还见过妈妈,自从4岁那天的夜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现在,她再次确认,妈妈已经遇害,她心里有很多疑问,她找不到答案,于是她需要心理医生的帮助。
她向学校请了假,去了一趟金州旅馆,敲响了米歇尔心理医生的门。
米歇尔心理医生的门永远都不会上锁,金州旅馆充斥着许多国家的逃难者,他们的质素实在是堪忧。
但不算坏人,尽管偶尔会发酒疯以及说出很多乱七八糟的话,对社会的危
害也不会很大。严格来说,治安问题一向都是金州旅馆的核心隐患。
弗琳茨一如既往地坐在有助睡眠的椅子上,头顶上有一盏灯照亮着她,室内的灯光异常微弱,很难看清一个人的样子,包括米歇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