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高悬。
园子中的风景一如既往,像是三个人多年前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
刘备、曹操只是往前走着脚步缓慢,并不着急,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聊着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这个时候的他们真的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和其余所有的冗杂。
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能够这样与对方说话了。
一切的结果,都看今夜这场谈话是否能够顺利。
如果顺利,他们或许还能够做朋友,然后在多年后再共饮酒;如果不顺利,今夜这杯酒只怕是他们最后的一杯酒了。
这般想着刘备与曹操两人的神色更加坦诚。
相交多年,两人都觉着除却对方以及现在正在园子中等着的那位朋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更加了解他们对方了。
“孟德啊。”
刘备的声音中带着平和,他只是说道:“若是我能够劝的动陛下以及东临,你是否愿意回头?”
回头?
曹操站在那里,眉宇中的神色一闪,他只是看着站在自己身旁的刘备,此时的刘备眼睛中神色茫然,但又带着坚定。
其实这个时候曹操最好的回答是什么?是敷衍过去,将这个话题岔开。
但不知为何,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好了,也或许是这些年见到刘备的疲于奔波、亦或者是当年那個想要拯救大汉、因而不畏强权,令人仗杀权贵叔父的少年又再次活了过来。
曹操只是沉默了许久后说道:“如果东临愿意救国、如果你能够劝得动陛下。”
“曹孟德永远会是最忠心的汉臣。”
他看着刘备,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想要的其实很少,我想要的或许很多,但曹孟德永远是那个敢于仗杀权贵,为民请命的曹孟德!”
“他从未死去,也从未离去。”
“不管你相信与否,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都是逼不得已。”
曹操抬起头,看着那悬挂在高空中的月亮,声音略微低沉,略微带着些疲惫之感:“君要臣死,臣却不想死,我想这并不算是太过分的事情吧?”
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话术,因为儒家的发展并不算是太过于顺利。
虽然董仲舒依旧是出现了,但三纲五常这种东西因为陈氏“政治学”的存在,以及其余诸多学说的存在,董仲舒还是没有敢详细的进行解释,只是在自己的“董子”一书中略微提及,毕竟三纲五常最早是见于孔子。
他身为大儒,怎么能够不读孔子之书?
刘备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曹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这才是最可悲的事情。
可放在天子的角度去看,天子错了么?
事实上,天子也没有太大的错误。
因为他们的视角不同、立场不同,天子想要属于自己的权利,所以他要铲除站在自己面前的曹孟德以及他们这些权臣,而他们这些权臣则是为了百姓不愿意让天子彻底掌权,也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与天子争斗。
若是换做儒家大盛的局面,或许这样与天子敌对是错的。
但如今并不是儒家大盛的局面,而是政治学大盛、儒家、道家、纵横家等诸多学说并隆的时局,这样的做法也算不得错。
刘备早已经不是多年前的稚子了,他知道这个世上的许多事情并非是非黑即白。
但也正是这种谁也没有错的局面才更加难以处理。
今日的曹操能够说出这样的承诺,刘备心中已然是十分感激了。
他微微停顿了脚步,看着曹操,而后躬身行礼:“备在此谢过孟德兄。”
刘备抬起头,感叹的说道:“或许今夜之后,一切都会大不相同了。”
他心怀期待的继续前行。
在刘备的设想当中,最难说服的曹操已然说服,愿意做下这样的承诺,接下来只要说服陈朱楼就可以了,陈朱楼在他的设想中是较为容易说服的,毕竟陈朱楼一向是看重百姓。
或者说陈氏一直都是看重百姓的生活。
能够不起战乱而改革,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比通过战争、起义来解决问题更让陈氏可以接受的选择。
到时候,只要说服天子,大汉依旧可以再昌盛两百年!
曹操跟在刘备的身后,眉宇中同样带着些许期待的神色,或许是因为当年的少年意气还未曾消失,此时的曹操也依旧是那个想要匡扶汉室的曹操。
亭子中
月光如水照落在这大地之上,一切都显得十分平静随和。
陈朱楼就这样坐在亭子中,面前摆着一壶壶温酒,些许火苗升腾,映照在他的脸颊上。
此时的陈朱楼一身白衣坐在亭子中,与周身的月光、梨花等相照应,倒是有几分“公子世无双”的姿态感了。
脚步声响起,打破了这如同美好画卷的一幕。
曹操与刘备的身影出现在这园子之中,曹操十分潇洒的长笑一声说道:“哈哈哈哈哈,东临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他笑眯眯的说道:“时隔一年,再度回到长安城的感觉如何?”
刘备也是坐在陈朱楼身侧,如同当年一般。
陈朱楼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也是将杯中酒饮尽,而后才是说道:“许久不见两位兄长了,倒是让人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