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凭借千余步卒,制衡兵马近一万五的义昌军,且对方还有怨气,却不是什么易事。加上义昌军中不少人都是在沧州与他交过手的,两部谁也不服谁,恐怕更难掌控。
至于李振为何不让他去制衡仅有六千兵的定霸都,却也好理解。定霸都是燕地精锐,其中兵将多为跋扈之辈,遣这么一千五的禁军入营,更容易引发摩擦,人家本就心有怨气,这会还肯安安分分已是给了天大的脸面。如果让朱汉宾去挟制,说不得就是一个兵变,绑了你这李公去投檀州。
朱汉宾一个思量,终于在李振期望的眼神下摇了摇头,语气里也没了往日的恭敬,只是淡声。
“李公,此举却是为难。我领龙虎军北上,本只是护送使节入幽州,就没想过会打硬仗,仅领一些随身依仗兵刃,无论是弓箭弩矢甲械,一并都落在沧州。这些东西都无,样子货打打乱军尚可,怎可压得住同是百战之师的义昌军?”
“老夫一并给你补全!”李振面色一沉,大手一挥:“幽州城内的军械,全都任你选用,只要能够让义昌军顺顺利利去横山城接应康太保,什么东西都好说!”
说罢,在一旁的幕僚也是相权:“朱军使,你之威名,声动河南诸镇,便是这河北,谁不知你当年‘落雁’大名?一介义昌军尔,仅凭军使你之名气,岂敢不识大体?领了这差遣,来日回到朝中,只要经由李公举荐一二,您之声望未必就比那萧砚小!”
回到朝中?
朱汉宾暗暗冷笑,李振先能安稳回到汴梁再说吧。
这场动乱本来不大,是不是萧砚引动的不好说,但萧砚一被逼走,就惊天动地的大变而起。这场动乱几乎席卷了整个燕地,恐怕说是萧砚养寇自重都没人会信,因为实在是规模太庞大了,超过二十万的乱军,凭萧砚能掌控得了?
便是朱汉宾自己,心里实则也有些犯嘀咕,这燕军恐怕真和萧砚没什么关系。看起来纯粹只是因为刘仁恭以及那卢龙军看见能压住燕地诸军的人走了,才在这个冬天趁势而起罢了。
但不管如何,只要这场变乱闹的足够大、拖延的足够久,李振就会越倒霉,死的越惨。就是他朱汉宾和康怀英,都少不得会有一场大官司吃,但首诛之人,必定是李振!
人人都知道萧砚能够压住定霸都等降军,但你偏要逼走他,若是诸如整军等种种安排都成了还好说,朱温必会重赏李振。可关键是落成了这个鬼样子,且这般雪日,就算汴梁的人马日夜行军,赶过来也是黄花菜都凉了。
到手的河北飞了,依照朱温暴怒的性子,就算李振往日再受宠,最轻都是一个流放三千里的结局。但最有可能的下场,极有可能是被诛九族……
这种情况下,便就是多做多错,朱汉宾没有理由去碰这个烂摊子,届时若义昌军不受控也反了,他一个从犯说不得也会变成主犯了。起码现在来看,坚守幽州要比野战更为稳妥一些。
他细细思索了下,最后还是摇头:“不瞒李公,我实是没这般大的本领。督促义昌军北上横山城不是难事,可谁敢担保义昌军不会临阵倒戈?据我所知,刘仁恭亦是勾结了漠北,南面的财物若被刘仁恭用之诱降义昌军,我恐无力制之……”
李振一下就站了起来,强忍着怒气,沉声喝道:“诸如此般,难道朱军使是让老夫坐视康太保不管吗?还是说,朱军使现在不认老夫这一‘代天巡狩’的持节名号了?”
朱汉宾心下暗恼,但面上也只能苦笑:“非有此意,实在是不能行险。出战容易,可若真的出了祸事,康太保救不出,我与独存的千余禁军也陷于乱军,李公可有把握能挟制住定霸都?我看来,恐不能吧?”
“只要救回康太保,一切皆定!身为武夫,你怎如此畏畏缩缩?!”
李振猛地用拳头砸在桌子上,进而戟指朱汉宾:“朱军使,不管局势如何,老夫一日为‘巡狩使’,便一日能号令河北诸将!”
说罢,他又冷笑一声,道:“还有,朱军使莫以为老夫不知伱在想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次北上,老夫、你、康太保三人俱为一体,康太保受难、河北失陷,难道朱军使能善免吗?
还有,若让冥帝知晓朱军使今日之推脱,哼哼……”
“李公莫要欺人太甚!”
朱汉宾难掩怒色,死死盯着李振。
但后者仍只是冷笑,半点表情都未改变,进而一拂衣袖,冷声道:“朱军使若不肯出兵横山城,也总得拿出一个法子来。”
“法子?”
撕破了脸皮,朱汉宾也懒得掩饰这种虚情假意,语气里带着怒意与不屑:“我便是出兵又如何?届时陷于横山城,李公莫要丢了幽州才好!”
说罢,他大步而退,进而在走了两步后,又忽地回头冷笑一声:“城内禁军仅有千余,城外义昌军却有万众,李公还是先想想,会不会被义昌军绑了献于檀州吧!”
其旋即退去,只留一个脸色难看至极的李振,与旁边惴惴不安的幕僚独处堂内。
“李公,幽州若不保,可就什么都没了……”幕僚小心翼翼道。
“老夫晓得!”
李振难得失态,一脚踹翻桌案,进而左右踱步,脸色一变再变,却在下一刻,突然猛地一愣,看向幕僚。
“萧砚行到何处了?”
“仆不知啊……”
“遣人!遣人去寻!”
李振面上突然发红放光,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大步走下去,急道:“这才几日,他定还没过黄河,遣人去寻到他。不不不……”
他来回踱步,猛地用拳击掌。
“带上老夫的私印,去请他!河北危局,唯他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