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付暗离去,刘守文沉吟片刻,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元行钦略一抱拳,便起身为他一一引荐。
“汴梁李公,言燕军不过百千人尔,他要与康太保亲临战阵,代圣平乱,以彰显汴梁禁军的实力……世子殿下,这汴梁李公分明就是没看起你嘛。”
且最重要的一点,据传闻言,刘仁恭是与漠北合作的。
不过他并无得色,反而脸上隐有不安,虽被百骑簇拥着,但仍是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身后的那一青年。
萧砚身侧,付暗不由低笑:“元行钦和李莽这二厮,样子做的还真像,有模有样的,属下要是不知情,还真是要跪地相迎。”
……
那中年人遂不由仰头。
“贪狼劫,杀星坐守命宫。”
而萧砚也稍稍皱眉,但其后只是一笑而过,略略颔首,算是认可了刘守文的态度。
当先一面,正书“燕国大将军元”,而后一面,书‘燕国诸道行营都统李’,再往后的,便就是各色各样的杂号旗帜了。
刘守文干咳了下,慰勉道:“某家此番动身渔阳,听闻有不少忠燕志士赶来投效,为大业举事,大将军可有带来?”
中年人稍有些愕然,但周遭的一应骑士,却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也如那位独坐藏兵谷,以窥天下事的三百年大帅所言。
而这些,不过只是萧砚一个念头生起的动静罢了,数万人旋起旋灭,真只在他的一个弹指之中。
什么征南都统,征东都统……都讲明了自带来了多少兵马,甚而还有一晋国败军将领,虽然手里仅有几十溃卒,但因为身份特殊,直接封号为讨梁大将军。
“诸位、诸位!某家不才,仅凭一腔不愿为朱温奴隶之热血,率残部据守这檀州,本无心举大业尔。可料我燕地被那萧砚所破,百万燕民即将沦为梁人之仆从,某家又甚为不甘、不甘呐!可仅凭某家之力,焉能败退梁军?
无数人鼓噪而动,气氛一时到达高涨,人人都是杀气腾腾,想要直趋幽州。便是付暗,竟也有些觉得事情似是不可控了,与一众不良人下意识看向萧砚。
萧砚则是面色冰冷,虚眸打量着那些各色杂号旗帜下的武将,似是半点都没有被眼前之景所触动,只是用一种漠然的目光扫视着他们。
至于这些杂号将军,听闻刘守文说动了卢龙军,则是纷纷气势大涨,开始不断向这位燕国世子表忠心,大拍马屁。
“天下之雄,便在此劫之中。”
天下之雄,成矣。
“大燕!大燕!大燕!”
青年取下海东青足端的信筒,抽信看罢,便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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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之下,几乎是骤然一静,继而又在顷刻之间,呼喊声猛地高涨起来,无数人纷起喝彩,竟一时认为,这个素来不知兵的刘家长子,真能带领他们重夺权势!
刘守文放眼四顾,胸膛起伏,他纵然是被气氛染晕了脑袋,但如何不知道,这场面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高光时刻,焉能不大肆鼓噪一番?纵使是傀儡,他也是一个能搅动天下风云的傀儡!
这时候,付暗上前,将一张纸条像模像样的恭敬递给刘守文,并且当着无数人的面,向其耳语了几番。
但大多数的,是在刘仁恭主政幽州的这十几年里,出钱出人再让子弟为官的,基本是和刘仁恭共同富贵,不但能在节度使衙署掌握一部分话语权,还能在地方上割据一方,是货真价实的与刘氏同休。现今,河北易主大梁,他们也许在服软投降后,保全家族性命和少许富贵是没什么问题的,可远远没有在刘仁恭治下的权势威风了。
中年人,也就是刘守文干笑了一声,应道:“不敢当、不敢当……”
正在这百骑的静候中,一声鹰唳,忽地从天空传来。
不论是漠北人还是什么燕人,但凡是在这场河北大变里失了势的,都只是朝着刘守文大为欢呼。整个檀州一地,这个荒凉残破的地方,几乎是瞬间就喧嚣热闹了起来。
“亲临战阵。”青年思索了一下,用手指将信纸碾碎,笑道:“既然李公有意上阵,让我歇着,我就当真歇着了。不过李公千里入燕地,不送他一份见面礼,恐怕说不过去。”
不止是他,就连需要做戏的百骑,也不由自主的想要簇拥着青年,彰显出谁才是此地真正的主人。
“诸位可知,汴梁来了两个朱温的什么狗屁天使,称是要接管我河北二十四州!这二人携带了无数用以犒赏的钱财、珠宝,此刻都尽数放于幽州城内!
传某家命令,大军即刻启程,截断幽州左近粮道,逼迫那萧砚领军去打通粮道。而我们,只管趁势夺了幽州,掳了那两个什么天使,抢了那无数钱财!
某家要让天下知道,河北,是大燕的河北!”
给萧军使当狗,可耻吗?有多少燕地豪强想要抢着当,都没有这个机会,起码对刘守文来说,是真的能活命……
而这位已足以称得上枭雄二字的青年,只是毫无动色,双眸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眼神里,对这数万众的呼喊声,唯有漠然。
不管如何,各军少说也有三万兵马了,管他有没有虚报,反正不管粮,权且一并收用。
如此,才当得。
天下之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