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无动于衷,只是道:“叛逆之人,已然被本帅除名,圣主只管大胆为之便是。”
李嗣源了然点头,而后摊手苦笑道:“这第二件事,非是在下推诿,不良帅可能不知道,于我义父那里我并无掌兵之权,此事,还得拜托我二弟李存勖方可为。”
“此事何妨。”
袁天罡耻笑一声:“李亚子于河北大败,天下皆知,凭借圣主的本事,难道还不能从中夺得一次兵权否?”
李嗣源眸光一闪,下意识身子前倾过去:“还请不良帅赐教……”
“听闻李亚子于晋国有‘无敌’之称,而晋王多年不掌兵事,军中识‘亚子’者远胜晋王,值此败仗,李亚子于军中的人心依然稳固。你们晋王既然不理世事,军事也全权交与世子,又何妨让世子接位?”
“怎能如此?!”李嗣源顿时起身,急声道。
但马上,他便突然反应了过来,眼珠子一转,而后持起茶壶就想要顺势给袁天罡斟茶,但见后者那杯中的茶水依然作满,便只是哈哈一笑:“不良帅好计策,在下一直只当义父只会猜忌我们这些义子,倒没想过父子间也会……”
他的声音适时而止,但俨然是已经有了主意,坐下后,仍然还在发笑。
袁天罡泰然自若,继续道:“第三件事,晋王的沙陀李乃先帝赐姓,圣主不可不知尔?”
“自是不敢忘的。”李嗣源的话术很娴熟,几乎是立即就接着出声道:“义父当年因功被赐为李姓,方能获晋王之封,我等十三太保,也因此得大唐国姓,却是一刻不敢忘先帝恩赐,这为唐之臣,也是一刻不敢忘的。”
“那么……”
袁天罡的手掌盖在了茶杯上,面甲后的眸子陡然凌厉了一分:“若有先帝遗孤存世,圣主是不是也该奉行唐臣之礼,尊李唐血脉为正朔,结通文馆为之奥援?”
李嗣源捧着茶杯的手突然一惊,洒出一滩茶水来,却是不管不顾,瞪眼去看袁天罡:“李唐遗孤!?”
袁天罡却再次不答,一对眸子却仍然冷冽不止。
前者陡然一惧,便放下茶杯,干笑一声:“若是属实,在下自会如此,不过非是在下诡辩,然有一句话还请不良帅勿怪。”
袁天罡抬了抬手:“但讲无妨。”
“恕在下实话实说,且不提在下以前与不良帅你素昧平生,所谓李唐遗孤一事是否真假。但不良帅应也知道,我晋国虽然坐拥三晋,但实力仅限于此,通文馆创建以来,也唯只能在河东遍布,眼下朱温势大,南面诸侯尽皆对其称臣,此时叫我尊一李唐血脉为正朔,恐引得朱温倾力来攻,只怕独木难支啊……”
说罢,李嗣源复又做为难姿态:“且不良帅应也知道,这晋国,终究是我义父说了算,我能说得上话的地方,也不过只限于通文馆而已。”
袁天罡淡淡听罢,便漠然道:“所以,本帅才会给圣主机会,去取河北之地。”
李嗣源干笑一声:“此时说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了点,这河北,还不知何时能取回来呢。”
“取河北,不过第一步。”
袁天罡冷笑一声:“本帅只以为圣主是一雄心大志之人,却不料也不过只是鼠目寸光之辈。若取河北,圣主于晋国之功勋便能盖过李亚子,于军中声望,亦能与其分庭抗礼,且圣主还执掌有通文馆,非李亚子可比,彼时那晋王之位,焉能不争否?”
李嗣源听到前面那句话,还不以为然,待听到后面,却是陡然膛目结舌起来,而后下意识左右一瞄,摆手干笑道:“不良帅言重了,我一介义子,岂敢觊觎王位……”
袁天罡冷笑不语,唯只是冷冷看着李嗣源而已。
后者顿觉头皮发麻,似乎自己心中所想全然瞒不过眼前此人,遂只能勉强的正色以对:“就算在下如不良帅所言,取了河北,得了军中助力,但我义父神功盖世,威望也在此,他那里过不了,我又岂能与世子相争。”
显然,他终究是心动了。
若说李嗣源以前真有这个野心,也不过只是心底最深处的一点小心思而已。
李存勖能打,还能服众,又是李克用唯一的嫡子,层层buff加满,是理所当然的晋王接班人,他李嗣源何德何能去争?
难道就凭一个通文馆?君不见通文馆内亦是暗流涌动,李克用特地让十三妹李存忍领殇组织独立于通文馆外,却又给予其能够过问通文馆大小事宜的职权,这其中是什么意思,他李嗣源难道还不清楚?
李克用若真相信他这个义子,就不会做出一副不过问世事,却又把通文馆紧紧攥在手里的虚假姿态,说到底,李嗣源就算装的再怎么谦逊,再怎么谦卑,也不可能有接替王位的机会,他到底不过只是李克用的一个家臣而已。
他就算暗地里再怎么积攒实力,在李克用绝对的铁腕手段下,这些积攒的实力,也不过只是一些自保的手段而已,能有什么用?
但此时经袁天罡点明,他那点藏了多年的野心却又岂能不被熊熊点燃?若非二人只是第一次见,单凭袁天罡这一手功力,就足以让李嗣源只差说出‘还请大帅教我如何对付义父’这句话了。
袁天罡冷冷一笑,并不多言,只是道:“如若圣主真有野望,只管将诸事一一去做就可,最起码的,也要将李亚子的兵权夺一份过来。如此,本帅看见了圣主的能力,自会替圣主解决那后顾之忧。”
李嗣源悚然一惊,然在意动之余,却终究只是看着桌上茶水,捋须不语。
袁天罡一眼洞悉他的心思,径直起身。
“本帅耐心有限,做与不做,非你一人之选。犹豫不决,能成什么大事。去告诉李克用,终南山藏兵谷,有故人邀其一见,来与不来,让他好好思量思量。”
“终南山藏兵谷……”李嗣源暗自念叨,但即刻就明悟了这句话之后的含义,哪里不知眼前这个不良帅或许真能助他摆平李克用,便当即揪断几根胡须,叉手出亭去拜。
“李嗣源必遵大帅所意,尽心为大唐事业奔走,为尊先帝遗孤,鞠躬尽瘁……”
袁天罡冷笑一声,竟是堂而皇之的负手自去。
前者见状,复又再拜。
“李嗣源,恭送大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