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士卒连日行军,已是疲惫不堪。眼看离六合已经不远,仆散揆下令歇息一晚。众人也都知道,此地距六合不过二十里,今日允许扎营,乃是叫士卒好好歇息,恢复力气,明日就要预备攻城。
如今天寒地冻,士卒已在野地熬了数日。今日能在帐篷里睡个好觉,自是福气。但想到明日就要交战,又谁都高兴不起来。一个个在军长喝令下,埋头做事。
有不少士卒进到山间,开始砍拾柴火。
沈放等人等的就是此刻,立刻混入人群之中。一人抱着一捆柴火自林中出来,敲没声息,已经混到河边。
沈放三十人,三三两两自林中出来,到了河边,慢慢凑成三队,一队都是十人。事先沈放已经做了安排,自己带汲健一队,甘平、陈子扬带一队,王简策与董方又带一队。
沈放与甘平等人递个眼色,立刻各自带人散开,寻地驻扎。
沈放见林边上有块空地,距河也是不远,几棵大树围合,中间摆了块石头,标志已经被人占下。暗自一笑,故意带人过去,一脚踢翻地上那块石头,又折断几根树枝,拦在四周。
果然立刻惹来麻烦,旁边七八个金兵,正在搭灶。见状登时恼了,为首的一个,气势汹汹过来,见沈放身穿皮甲,知道是个头目,指着他鼻子便骂,道:“他娘的瞎了眼么,不见已经有人占下了!”
沈放道:“放屁,你说你的就是你的!”他染黑白发,又将面色也涂黑,活脱脱一个模样。
那人身材魁梧,见沈放如此不讲理,更是大怒,挽了挽袖子,道:“好小子,不给你点厉害瞧瞧,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汲健站了出来,应声道:“你有什么厉害,拿出来瞧瞧!”跟着身后几个宋兵一起站起。
那人见汲健雄壮,尤在自己之上,跟着站起来几个,也都人高马大,明显的比自己这伙要强。登时气势泄了一半,眼睛在众人面上转了一圈,又看看沈放,忽然皱眉道:“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军的。”
沈放骂道:“滚你奶奶的蛋,老子还没见过你呢。”
那人呸一声,朝地上吐口浓痰,骂骂咧咧带人走了。
沈放一伙与这伙人开骂,周围人最多也就看上两眼,别说帮忙的,连看热闹的都没有。
军中此等事情实是家常便饭,不光沈放这边,不远处也有两拨人,因抢地盘,骂的更凶,差点打了起来。
等了片刻,一排大车“吱扭扭”“吱扭扭”开来。士卒见是拉的帐篷,立刻冲上去要抢。带队的将官挥起鞭子大骂,道:“要运到前面去的,你们抢个什么,等后面的。”
有士卒便道:“什么前面后面,你们后面的运去前面不是一样。”
那将官大怒,挥鞭子就抽。
顶嘴的士卒却不是真正胆大的。真胆大的士卒早凑上前去,抢了帐篷就跑。兵中不乏老油子,知道如此大军,真的耐心等待,天亮也未必能抢到一顶帐篷。
沈放带着汲健也不客气,抢了三顶帐篷来,暗暗分给自己人。
帐篷搭起,也装模作样搭灶做饭。草草吃完,一个个钻入帐篷之内。
汲健喜道:“倒真是容易。”
沈放道:“莫要多言,咱们先睡一个时辰。他们一时半刻,消停不了。”
汲健道:“好,你们先睡,我来值守。”
众人帐门一拉,真的无人前来过问。一个多时辰,沈放睁开眼来。帐篷中十个人,倒就他一个真睡着了。沈放道:“我先出去瞧瞧,你们等我消息。”
出了帐篷,先是伸个懒腰,目光一扫。外面果然还是纷乱,抢到帐篷的不到一半,还有大量金兵散在外面,东一簇,西一伙。到处点的篝火,夹杂着阵阵抱怨之声。
安营扎寨,最是考验军队素质与将官能力。按理说仆散揆这支队伍不至如此散乱。但这支队伍连日行军,又有斥候消息,左近并无大军。时间仓促,队伍拖的太长,地形又是多变。士卒一旦坐倒,营帐又是有的有,有的无。一时之间,倒是乱了规矩。
各营各都,此际显出差距。有的军纪严整,士卒老实聚于一处,也不大声喧哗。但也有的行伍一眼看去,便是纷乱,甚至有吵骂之声。
但即便如此,身处营中,仍是叫他心悬。常言兵营有肃杀之气,书院有文气,坟茔有阴冷之气。大军所在之处,那股无形的杀气,确是无处不在。
沈放装着在林中解手,大致扫了一圈。离他十余丈,有一堆士卒,闹的最凶。见无人注意,慢慢晃将过去。
忽然一人喝道:“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沈放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一个军卒恶狠狠瞪着他,道:“你他娘大的小的,大的滚远一些,小的也不许这里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