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善之那小子平日里老实巴交,除了去春善堂坐诊,早晚都要陪在祖母身旁,家务活料理得也很好,但是,燕羽还是在他规规矩矩的生活里,发现了一丝诡异之处,每日中午,他与别人换班休息时都要外出,走得还挺远,从城西走到城东,在杜府门前傻站上半个时辰,再赶忙回到春善堂做工。
燕羽向魏天财打听杜府住着什么人,院墙高耸,门楣簇新,应是北洲城的后起之秀,至少燕家称霸此地那些年,她在街上游游逛逛之时,从未注意过这样的府邸。
得来的答案出乎意料,魏天财告诉她,杜府的主人叫杜荀,正是她那两万人马暗中的头领。
杜荀,怎么有点耳熟呢?
最关键的信息是,杜荀有一个妹妹,名叫杜若,因为母亲守孝,今年十七岁了,还没有定亲。
难道余善之那憨小子看上了杜荀的妹妹?
几日后,燕羽将余善之堵在杜府门前,抱着双臂,满面促狭:“哎呦,善之,你不是应该在春善堂坐诊吗?怎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你偷懒儿?”
余善之面红耳赤,支支吾吾。
燕羽却拧着眉头,变了口气:“不对呀!”
随后,突然凑近,凝视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刨根问底:“既是偷懒儿,又怎能从城西走到城东来,你不累吗?”
“不……不累!”余善之连忙后退半步,垂下头,盯着脚尖,声若蚊蝇。
燕羽还想调侃几句,眼角的余光,却见杜府大门缓缓打开,没等她正过眼看仔细,就被余善之拽到一旁的大树后,躲了起来,好像做贼被发现了似的!
“小姐,需要备马车吗?”
从杜府大门里走出两个女孩,一个十五六岁,身着淡绿衣裙,腰肢轻摆,如春日里的柳叶新抽芽,小巧的瓜子脸上,皮肤白皙,杏眼含笑,乌黑的发丝随风轻扬,顾盼之间,钟灵毓秀,让人见之忘俗,说起话来更是柔声细语,叫人心脾舒畅。
“谢谢李叔,我带着杏丫去街上随便逛逛,不用备马车的。”
杜小姐身后,随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身量不足,却是圆头圆脑,十分可爱。
主仆二人走在街上,男女老少纷纷回望,都要叹一句:好俊俏的丫头!
春善堂后院,燕羽把余善之推进茶室,关起门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惦记杜小姐多久了?怎么不去提亲?日日做贼似的,在暗处看着人家做什么?”
余善之绞着手指,沮丧道:“我去提过亲的,被小杜将军赶出来了……”
原来,余善之的父亲也在军中任职,在呼延攻占北洲那一年战死沙场,只留下他这一根独苗,余婆婆当然不肯让他再做任何危险之事,打发了他娘亲改嫁,就把他拘在身边学些医术,求他一生平安就好。
余善之父亲健在时,他是随着娘亲住在北洲城内的,那时的邻居就是杜家。
他和杜家小姐杜若,算不上孩提时的玩伴,只是四岁那年,杜家得了个小女儿,杜夫人曾逗弄余善之,说长大以后要让杜若做他的小媳妇。
余善之当了真,一记记了很多年,而那时的杜若还是襁褓中的孩子,第二年呼延攻占北州城,家破人亡,死伤无数,余善之也没有机会与自己的小媳妇一起长大。
时过境迁,原以为儿时的玩笑,自然而然地不了了之,杜若却在十四岁那一年得了急症,药石无望之际,寻到了余婆婆。
余善之随着祖母身后为杜若治病,朝夕相处近一个月,渐渐生了情愫,那时杜夫人还健在,论起从前,感慨颇多,也觉得自己女儿和余善之今生有缘,此次得余家祖孙搭救,更是缘分使然,于是主动和余婆婆说起小儿女婚嫁之事,众人皆觉得欢喜,杜若的哥哥杜荀从边关回返,却是坚决反对。
理由是门不当,户不对,余善之没有正经营生,这辈子更是没出息的,说什么都看不上他。
杜夫人又是一个从夫从子的传统女人,自己没了丈夫,家里大小事务都由长子说了算,长子反对,她也不会十分争取,说成的亲事就这样被撂了下来。
一年之后,杜夫人离世,杜若为母亲守孝,婚嫁之事更无从谈起,余善之进城,就要在杜府门前守一阵,他此次想来春善堂做大夫,一是为了日日能来杜府门前守望,也是为了证明自己有正经营生,能够养家糊口。
虽然和杜家的门楣还是差着一大截,但心中的火苗不灭,只要杜若没有嫁人,他就要一直等下去。
燕羽很为两人叹息,本是天定良缘,却被一个势利眼给破坏掉了,余善之憨厚,阳光,上进,怎么就没出息呢?还非得是达官贵人才能配上他的妹妹吗?
燕羽对杜荀此人的印象差极了,踏出门时,还皱着眉头,直到看见一个圆头圆脑的小丫头,正躲在春善堂大门边探头探脑。
呵呵!这不是杏丫吗?这事儿有意思!
燕羽离了春善堂门口,躲在人群之外,观察着杏丫的一举一动,见她探查了一会儿,就小跑去春善堂的正对面,那里是一排首饰成衣店铺,那个混在一群女人当中,假装挑选胭脂水粉的女孩儿,不正是杜家小姐杜若吗?
杏丫趴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杜小姐遥望春善堂的方向,几息后,什么都没买,就带着杏丫离开了。
什么叫郎有情妾有意?
你从西城走到东城,在我家门口守候。
我从东城走到西城,在你做工时相望。
燕羽回到府中,招来黄豆询问:“你听过杜荀这个名字吗?咱们以前是不是认识这么一个人?”
黄豆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很耳熟,但我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呢?”
燕羽一撇嘴,真是问得多余,黄豆比她小上好几岁呢,又从来都是个愣头愣脑的,问了也是白问!
燕羽没办法,又向魏天财打听,杜荀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魏天财对杜荀的评价很高,说他年纪轻轻,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在军中颇有威望,北洲城很多大姑娘小媳妇惦记他呢,只是一年当中有大半年的时日,他都在边防训练兵士,很难遇见。
“怎么?你想改嫁?看上杜荀了?”
魏天财的小眼睛瞪得溜圆,他觉得燕羽每一句提问都像在打听未来夫婿,样貌,性情,家底,前途,没有她问不到的地方。
燕羽也瞪眼睛:“瞎说什么?我就算改嫁也不能嫁一个狗眼看人低的!”
“这话怎么说的?杜荀的品格无有瑕疵,你是听了什么闲言?”
“就是他妹妹和余善之相好,他却嫌余家贫困,嫌余善之没本事,这不是狗眼看人低,还能是什么?”
魏天财却不以为然,继续维护杜荀:“定是有什么误会,杜小将军绝不是那样捧高踩低之人,再有十来日就会结束夏季练兵,他应当会返回北洲城,到时你与他见上一面,自然知晓他的品性。”
“嗯!我真得见见他。”好好辨认辨认,他究竟是谁,为何这名字好像曾听过千百遍,似曾相识呢?
魏天财却眯起小眼睛,似笑非笑道:“见了他,可不能喜欢上他,也不能想着嫁给他,若不然,还不等你把北洲占了,韩策就会带着兵马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