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策的神态却是自然又自在,接过信,一目十行看过来,冷笑出声:“装柔弱,扮可怜,求呵护,盼宠爱……”
又随手递给燕羽,轻笑道:“翙翙,要不要见识一下,养在高门里的风尘女子,是怎么勾男人的?”
“哼!”燕羽万般嫌恶地撇开脸,冷声道:“不要脏了我的眼睛!”
韩策宠溺一笑:“是啊,这东西真脏!”
话音一落,那封信也变成了皱纸团,被扔进了杏树旁的池塘里。
“不必管她,等韩笠回东洲时带着她,既是有如夫人的名分,不带她离开京城,名义上过不去,毕竟她还有用处!”
韩策执壶为妻子斟茶,享受如此难得的好时光,若是飞飞再大些,就能在树下奔跑玩闹,岂不是更美?
若是再多生几个孩子……
“将军,还有一事……”
韩策的无边畅想被长庚打断:“二公子昨日午后抵达京城,今日一早就去探望隋窈,以姻亲的身份表态,定要在朝堂上为隋小姐撑腰!”
“呵!”韩策毫不掩饰对自己兄弟的嘲笑:“我的好弟弟是名副其实的伪君子,干些鸡鸣狗盗之事,却是人才,可若是混朝堂,他还嫩了一点,再加上一条色令智昏,行起事来愚蠢至极!”
燕羽闻言一撇嘴,小声嘟囔道:“好像你没昏过似的!”
韩策好想捏妻子的脸,却听长庚担忧道:“昨晚,马隋两家人从皇宫出来,就三缄其口,各回各家,众人不知底细,都避之唯恐不及,二公子在此时登门,会不会惹来麻烦?”
“无妨!”韩策泰然自若:“让隋家觉得银子没白花,让林太后觉得隋窈招韩家喜欢,也没什么不好!”
两日后就是上巳节,林太后将春日宴设在三月三,可谓用心良苦,在朝堂不稳,暴乱不断的大武朝,贵族们的日子也是水深火热,已是连着七八年未曾举办过盛会。
近大半年来,各方势力暂时地偃旗息鼓,新皇登基后,气象更新,太后娘娘带头奢靡享乐,一时间,京城的大街小巷竟是比新年时还热闹。
三月三一大早,天还未亮,郦水河边已聚集了很多人,上巳节,用春水沐浴,可消病免灾,去除污秽,逢凶化吉。
虽说是沐浴,但真正下河游水的毕竟是少数,三月的天气虽已百花盛开,河水的冰凉还是能刺进骨头里,难受得紧,除了身强体壮的大男人光着膀子在水中扑腾几下,老人小孩和妇女们,都只是用河水投湿了帕子,擦擦手,擦擦脸而已。
韩策拉着燕羽来到河边时,太阳刚刚升起,河水如一面镜子,倒映着初升的日光,天地连成一片红,衬得夫妻俩的脸色黝黑发亮。
韩策在河水中投了投帕子,燕羽见帕子的一角绣着翎羽图案,想来是在她的嫁妆箱子里翻出来的,想起那些为了绣嫁妆,不管白日黑夜瞎忙活的日子,竟觉得心中有点点的憋闷。
由于两人还是做逛青楼那一晚的打扮,韩策只在妻子的耳后,手心和手背,稍稍擦拭了一番,就算完成了祈福的仪式。
随后又弯下腰投洗帕子,河水被搅动,泛起一圈圈涟漪,韩策起身,拧干,甩开,动作自然熟稔地递给妻子。
燕羽接过帕子仔细端详,的确是她亲手绣的,绣工也确实不怎么样。
“嗯?”
韩策伸手等着,妻子却只顾拿着帕子发怔。
燕羽看着韩策递到她眼前的双手,有一瞬的呆滞,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此时在做什么?
她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为韩策擦拭手心和手背,抬头看一眼他的大胡子,擦脸步骤被燕羽自动省略,把帕子叠成小方块,就塞到了自己的袖笼里。
韩策却不满起来:“那是我的帕子!”
燕羽不想理他,转开脸,望着远处闹腾的人群,起先大家都以为是玩笑,节日里不分年老年少,笑闹无状也是常事,可是,叫好声和扑水声里,夹杂着咒骂声就不寻常了,众人被吸引目光,齐齐向那处一望,正见河岸上一群人正对着河水里的三五个人扔石头,而且都是女孩子!
散落的人群开始向热闹处聚拢,韩策和燕羽自然也要跟上去,走近了,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女声吵嚷道:“少在姑奶奶跟前摆公主大驾,连太后娘娘都不要我行礼,你居然想让我在你个死丫头片子面前伏低做小,要姑奶奶看,你就是昨晚上睡觉把脑子睡坏了,该到水里去清醒清醒!”
马春见张扬霸道,惹来很多鄙夷的目光,但是,到什么时候,捧臭脚的人都少不了:“马姐姐,真是好样的,三公主平日里就是个讨人嫌的,马姐姐,好好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叫好的小姑娘长得像根豆芽菜似的,由于尚未发育,也看不出姿色来,但这心肠可是有些许歹毒:“马姐姐,她们要爬上来了,继续扔石头,淹不死她,也砸死她!”
马春见原就是个捧一米,她能借力蹿十米的性子,立即吩咐身边人:“多捡点石头来,爬出来就给我砸回去,让她们在水里泡够一个时辰!”
泡在水里的人都穿着宫装,有两个年纪大的嬷嬷,一个身量不足的小丫鬟,还有一个身着绯色衣裙,头戴凤钗的花季少女,听说话也不是善茬:“马春见,你真的是又蠢又贱,被林桃一个十二岁的小丫头片子挑拨几句,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武朝的公主行欺辱之事,你们马家人都不长脑子的吗?”
马春见的确是个蠢的,看热闹的人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光荣,对泡在水中的三公主武凝,得意地笑道:“任你是公主,又怎么样?有本事上来打我呀!”
林桃还在旁边拍手:“马姐姐最厉害,马姐姐最厉害!”
马春见对林桃的追捧很是受用,更加神气活现起来,甚至还不顾脸面,亲自弯腰捡起石头往水里砸,此等野蛮行径,也只有马家人才干得出来。
正当这场热闹不知如何收场之时,郦水河上飘来几艘画舫,有见过世面的人早已发现是皇家卫队,可见是皇族之人来此游玩。
果然,行在最前面的一艘画舫上,有人喊话:“太后娘娘驾到!”
燕羽赶忙往画舫的方向细看,对于林太后,她是见过一面的,燕家从北洲迁到京城那一年,皇宫设宴表彰燕家功绩,燕羽觐见了林皇后。
不过是六年的时间,林皇后变成了林太后,燕家贵女却只能顶着污名,苟活于世。
燕羽当然是看不见林太后的,其他人也看不见,因为画舫停下以后,走出来一队太监,高喊着太后娘娘赏赐,开始向岸边的人群泼撒铜钱。
天上掉馅饼,画坊里撒铜钱,人挤人,人打人,抢得头破血流,还有会水的,已游到画舫底下,做势要爬上去。
林太后原是要树一个慈悲为怀,与民同乐的美好形象,奈何一群苍蝇见到血,怎肯善罢甘休,场面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